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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文良嘆了口氣:“九妹妹,你固然是好意,但任由六妹妹流落在外,實在不是好法子。老家的消息我也聽說過些,但這是長房的內務,我們二房還可以說兩句話,你們六房卻是不好插手的。”

    他這麼一說,文怡也只得閉嘴了,蔣氏卻紅了眼圈:“良哥兒啊,你既知道我們母女的難處,好歹替我們想想主意。你現在已經做了官,又成了親,是大人了,身份不比從前,你在族裡替我們慧兒說說好話吧!”

    顧文良無奈地道:“大伯母,侄兒就算為六妹妹說再多的好話又有什麼用?族裡也不願意有個名聲不佳的女兒啊!說實話,六妹妹年紀不小了,大伯母若有心,便為她尋個差不多的人家,安靜些把她嫁出去得了。只要她嫁了人,日子過得安安穩穩的,過幾年別人哪裡還記得什麼事?!”

    蔣氏吸吸鼻子:“我也替她看過不少人家,你好幾位嬸娘都給我說了不少人選,可是就沒幾個合適的……”

    “嬸娘們熱心自然是好意。”顧文良淡淡地道,“但六妹妹的親事非比尋常,大伯母也該有自己的想法。坦白說,六妹妹說親,最好不要選門第太高的人家,只要是家世清白、品性正直的讀書人家子弟就行了,家裡若有人做官,也不要官位太高,名聲也不能太顯。一句話,越是不好虛名的人家越好!”

    蔣氏有些吃驚,心裡也有幾分不以為然:“咱們顧家是什麼名頭,怎能隨便將女兒下嫁……”

    “大伯母此言差矣!”顧文良眉間隱有諷色,“門第太高了,就會嫌棄六妹妹,倒不如略次一等的人家,既不失體面,也有所顧忌。事實上,六妹妹的情形,不但要尋門第低些的人家,最好還要是平陽本地人,若是外地的,那就一定得把六妹妹的事給人家說清楚了,哪怕是避重就輕地混過去,也不能隱瞞!”

    蔣氏大驚失色,以為顧文良是瘋魔了:“良哥兒,你糊塗了麼?那些事叫人知道了,誰還願意娶慧兒?!”

    “寧可事先告知,由得別人決定要不要娶,也強似嫁過去後叫人知道,再被人休回來!”顧文良斬釘截鐵地道,“因此我才說本地人最好,知根知底不說,也不必再將舊事跟人提起了,若是六妹妹在婆家受了委屈,我們娘家人離得近,也可為她撐腰。結親這種事,什麼體面都是假的,最要緊的是六妹妹嫁過去後能過得好!即便是一時叫人說閒話,也沒什麼要緊,過兩年,等六妹妹有了兒女,在婆家便有了底氣,小時候的一點荒唐行徑就成了過眼雲煙,不用娘家人說,婆家人就會替她撐腰!”

    蔣氏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文怡倒覺得文良的話有理,便輕聲勸她:“大伯母,二哥的話實在是金玉良言,您好好考慮考慮,什麼門第身份都在其次,您最期盼的,不就是六姐姐能一生平安康泰麼?”

    蔣氏長長地嘆了口氣,仍舊沒說話。這時外頭來人報說柳東行回來了,顧文良忙起身:“我去找他說話。九妹妹,我們可能會談得久些,勞你將晚飯送過來,打擾了你們夫妻吃飯,回頭我再來請罪。”

    文怡自然是笑著說不打緊的,連忙陪他一同出門迎柳東行去了。蔣氏留在屋中,神色變幻莫測,想了半日,忽然記起了一個人來。

    此時此刻,遠在兩個街口外的福西街尾內巷,申屠剛探出頭,遠遠地觀察著一座樹蔭籠罩下的宅院。他根據鄭王妃的描述,找了一圈,就只有這座宅子最接近描述中的那一座,只是他守了一陣子,也沒見有人進出,無法判斷世子是不是在裡面。猶豫了一會兒,他決定半夜再潛入宅中查探。

    正要退開,一匹快馬疾馳而至,來到那宅子門前便停下了,騎手剛跳下馬,便沖向了大門,大力敲打門板:“開門!陳老四,你趕緊給我開門!”

    申屠剛雙瞳一縮,他認得這把聲音,這是祝家的一個心腹,當初他帶人潛入祝家,打斷祝繡雲之父雙腿時,這人就在場。莫非祝家也知道世子的下落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這也太快了!他能來得及嗎?

    第四百零一章 圈套(下)

    祝家來人在門口大力敲門,足足敲了一炷香功夫,宅子裡才有人來應:“誰啊?大晚上的吵吵鬧鬧!”

    門一開,出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精瘦老頭子,穿著一身家丁布衣:“你是什麼人?知道這是誰家嗎?居然敢在這裡撒野!”

    祝家來人冷笑一聲,也不回答,便要往裡闖,老頭子向旁跨出一步將他擋住:“你要幹什麼?!若是跟陳老四有仇的,他不在這裡,你上別處找他去!”

    那人聽說陳老四不在,便停了下來:“他不在?那他老婆呢?老頭子,你別糊弄人,我可打聽清楚了,他們一家子離了王府,便是在這裡討生活!”

    “這話倒是不假。”老頭子慢悠悠地伸出手指撣了撣袖口,“他們家原本是在這裡的,但我們大爺因公出差,奶奶便回了娘家,忘了帶幾件要緊行李,傳信回來叫他兩口子送過去,今兒自然不在。你要找他夫妻倆,過兩天再來。”

    “不行!”那人大聲道,“他不在就算了,我要找的也不是他!你給我老實說清楚,你們是不是收留了兩個小孩子?我告訴你,那是我們祝家的仇人!陳老四跟我祝家幾十年交情,明知道他們與我有仇,居然還敢收留他們,這是明擺著打我們祝家的臉!”

    老頭子聞言臉一板:“什麼孩子?誰家沒有孩子?我們這裡是有孩子,但都是有爹有娘的,怎麼跟你有仇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著就要關上大門。

    “你……”那人飛快地緊緊抓住門板,“你不承認不要緊,讓我進去!我認得那兩個小崽子,如果找不到,算我得罪!”

    “放屁!”老頭子雙眼一瞪,“誰知道你要來做什麼?主人不在家,臨行前吩吩了要嚴守門戶,家裡人都不許隨便進出,放了你進去,主人回來了,我准沒好果子吃!趕緊給我滾,什麼東西!”說罷就拎起門栓要打人了。

    那人沒把他放在心上,正要瞅准了機會往裡沖,沒想到那老頭子力氣挺大的,手裡拿著根粗木門栓重重打下來,他手臂便又痛又麻,幾乎失去了知覺。他雖滿腔怒火,卻也不是笨蛋,眼看著前院有越來越多人涌過來,他只得退回門外,咬牙切齒地問:“老不死的,你敢說你們沒有收留那兩個小崽子嗎?!我告訴你,那可是朝廷欽犯!今兒你們攔住了我,明日可能攔住官兵?!”

    老頭子冷笑一聲:“用不著你費心了,咱們主人也是官家,怎麼收留欽犯?你若確定你說的欽犯果真在這裡,只管叫官兵來捉人啊!”

    那人也冷笑一聲:“好!我明日定會再來!到時候……後悔的就是你們!”說罷轉身就走。

    老頭子沉下臉,機警地朝門外掃視一圈,但漆黑中什麼也沒看見。他身後有個家丁打扮的男子上前輕聲問:“老張,怎麼了?”

    “有些不對。”老頭子背過身壓低了聲音回答,“方才我總覺得有人向這邊窺視,但又看不見人。有可能是點子到了。”

    那男子有些意外:“可是守城門的人說沒看見有可疑人等進城啊!”他們曾私下商議過,覺得時間可能是太緊了,鄭王妃一行遇到變故,臨時停駐城外民居,是下午時的事,而那一帶內有鄭太尉的兵馬把守,外有平陽通政司的耳目監視,就算申屠剛能突破重兵潛入,也要花些時間才能來到鄭王妃面前,說話要時間,他潛出來又要花時間。而康城自從鄭王逃竄到附近後,便由康南駐將柳東行出面,說服康城知府重新調整了城門開閉的時辰,太陽一落山便關門,沒有官府之命絕對不放任何一個人出入。申屠剛若是單身一人,又長得這般高大顯眼,想要進城,肯定要費些功夫的,說不定要等到明天才能行事。

    老頭子略一沉吟:“話雖如此,但也不可不防。我們跟他打了幾次交道,每次都要吃大虧,不能太小看了他!傳令下去,今晚加緊防備,萬萬不可叫人把裡頭的人給偷了出去!另外,趕緊報給上頭知道,駐軍那邊也要打聲招呼。今晚說不定會出事的。”

    “那……”那男子想了想,“祝家人那邊怎麼辦?本來我們是打算叫他多來幾回的,若是今晚就要行動,要不要攔一攔他們,免得節外生枝?”

    “不用理會。”老頭子輕蔑地笑笑,“只管讓他們來鬧,但不許他們進門。我們向他們透露消息,是要引別人上當的,可沒打算真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什麼東西,好象自個兒真的清白無辜底氣很足似的。他要壞了我們的事,正好一起抓了!”

    男子明白了,想起老頭子方才的話,眼珠子一轉,便提高了聲量:“老張頭,明兒若他們真的糾眾來鬧,可不是玩的。大爺奶奶回來知道,定會怪我們處事不當,丟了咱們家的臉。眼下還不算晚,不如我去知府大人那裡通個氣,請他們不要理會那些人胡鬧吧?”

    老頭子心領神會,也揚聲道:“他們哪有那膽子?別理他們,若他們真敢來鬧,再報官不遲。真是的,這都是那陳老四惹下的禍事,等他回來,看我能饒了他!”

    兩人合力關上了大門,接著便繼續說些晚飯菜色如何之類的閒話,門外檐下掛著的一對燈籠散發出昏暗的光芒,黑夜裡,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門邊的石鼓上。

    這人正是申屠剛,他方才小心靠近,細心聆聽,已經將老頭子與家丁的對話聽得分明。這家人看來就是康王府數名棄奴離開後投奔的人家,家主應該也是做官的,只是今天夫妻倆都不在,那祝家的人要找那個叫陳老四的人,一定跟康王府小王爺與世子有關係,說不定就是收留他們的人之一,只是他這樣做,不知道是否得到主人的容許?男主人出了公差,女主人回了娘家……陳老四夫妻是後來才離開的,這家主人有八成可能還不知道家僕收留了鄭王世子!這麼一來,世子就有危險了,且不說這家主人知道消息後會如何處置,光是剛才離開的祝家人,就有可能會帶官兵來搜人!必須儘快找到世子!

    拿定了主意,他便轉身躍入黑暗中,潛伏著等待時機。

    半個時辰後,柳東行還未結束與顧文良的談話,便接到了通政司的急召,只得起身道歉:“二哥,真對不住,我有公事……”

    顧文良臉上的焦急之色已經去了幾分:“自然是公務要緊,你去吧。我就是心裡害怕,若鄭王世子是假的,鄭太尉一旦把人送回去,叫人知道了,我這捉人的就逃不開疏忽的罪名了。既然你們早有準備,我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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