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頁
文怡想想也是。長房為自家兒女看中的婚事,仔細說來幾乎就沒一件是能成的,原本文慧要嫁的東寧,最後也是娶了文嫻,再來的文安、文慧、文娟,全都落了空,而要為文雅說的黃參將的侄兒,雖未有準信,卻也是十有八九不能成。雖然不知道長房給文慧尋了什麼人家,但匆匆幾日功夫,應該還未說定。既如此,她又何必公開問及?
臨離開侍郎府時,文怡尋了個空,找到蔣氏問起這件事。蔣氏眼圈一紅,便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心裡擔心你姐姐呢,斷不會對她的事不管不顧的,方才只是不便當著眾人的面開口吧?說起來,我都沒臉當著眾人的面說這件事。這樁婚事說來是你二伯父牽的線,也不知道是聽了哪個殺千刀的主意,要勸你大伯父把你六姐姐許給韓王府的世子做填房!”
文怡暗暗吃了一驚,回憶了一下前世的記憶,有些不敢置信:“您說的韓王府世子......就是......那一位嗎?!他都有四十好幾了吧?!”
蔣氏忍不住落了淚:“沒那麼老,三十五六了吧,元配死了好幾年了,房裡姬妾成群,膝下的兒女都有七八個了,雖說都不是嫡出,可這年紀也太大了!你大伯父也覺得不妥,還在猶豫著,心裡是不情願的,只是你二伯父一味勸他點頭,說是韓王世子一向忠於聖上與太子,韓王府又與東平王府素來不和,若是親事做成,有王府撐腰,將來便再不必擔心會受柳家牽連了。韓王年邁,一向是不管事的,世子又好風雅,因世子妃沒了幾年,王妃又久病在身,王府里沒人打理,不成樣子。因此他娶填房才不管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事,只要是絕色,又能替他打理內務就行了。你二伯父說,你六姐姐名聲壞了,哪裡還能尋得好親事?能嫁入王府,將來就是王妃,可比隨便尋個人家許過去強一百倍。他認得的一個朋友與韓王相熟,答應去說和,還要你大伯父早些點頭,說若是遲了,就叫別家搶去了!”
文怡有些哭笑不得。若真是好親事,韓王世子妃已經死了幾年,怎的就沒人上門說親?!她還記得前世在京城那些官宦人家女眷那裡聽來的謠言,這位韓王世子,是個風流好色之人,偏性子又暴躁,一有不快,家中的妻妾便要受他鞭打,聽說元配的世子妃就是身懷有孕時被他一腳踢得小產,傷重而死的,而他後娶的世子妃,也是長年病著,京中傳言,說是時常挨他的打。文慧若嫁過去,哪裡會有好日子過?!
於是文怡對蔣氏道:“韓王府的傳言,大伯母想來也是知道的,便是真的將六姐姐嫁過去,也未必管用,大伯母還是勸一勸大伯父,三思而行的好。若是六姐姐嫁去了,一點用都沒有,卻反而受了許多委屈,那豈不是...”
她話還未說完,便忽然聽得丫頭婆子在外面尖叫:“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哪!”
文怡與蔣氏不由得吃了一驚,齊齊走到門邊看,果然見西邊濃煙滾滾,隱有火光。蔣氏立時眼前一暗:“那.....那是慧兒的院子呀!”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文慧的決意
文怡飛快地扶住蔣氏,心裡也大吃一驚,忙道:“大伯母別急,我們只是遠遠瞧著火勢厲害,實情如何,猶未得知,不如趕緊派人過去看看,想來六姐姐身邊有那麼多丫頭婆子侍候,必然已經脫險了。”
蔣氏穩了穩心神,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說得對……來人……來人啊!”喉嚨卻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似的,聲音怎麼也大不了。文怡趕緊放聲大喊:“快來人哪!”外頭驚惶四竄的丫頭婆子們有人聽見了,一個機靈些的趕緊跑過來道:“夫人,小姐的院子走水了!”
這種事誰都知道!文怡見蔣氏呼吸變緊,連忙喝問那丫頭:“六小姐可救出來了?火勢到底如何?管家可帶人去救火了?!”
那丫頭一時語塞,吱吱唔唔:“奴婢一直在這院裡侍候,並不知情,想來管家應該已經......”
“那就趕緊去探!”蔣氏總算呼吸暢順了,厲聲喝令那丫頭,後者打了個冷戰,連忙應聲去了,在院門處被撞了個正著,來的正是文慧身邊的大丫頭踏雪。”
只見踏雪頭髮凌亂,雙眼紅腫,臉上猶帶黑灰,卻又被淚痕沖得一道一道的,身上的衣裳也是一片狼狽,整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將方才衝出去那丫頭整個人撞開了,卻仿佛沒察覺到似的,只踉蹌了幾步,抬頭看到蔣氏與文怡站在台階上,立時便
沖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夫人,小姐......小姐......”
蔣氏兩眼發紅,猛地抓住她的雙臂:“小姐如何?!”
“小姐已經救出來了,燒壞了一截頭髮,但人平安無事。”
蔣氏全身一松,幾乎立時便要往後倒,文怡連忙上前扶住,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六姐姐平安無事,便是最大的幸事了,燒壞一點頭髮,只當是消災吧。”
蔣氏虛弱地笑著點頭:“你說得很是。”扶著文怡的手,略穩了穩氣息,鎮定下來,再問踏雪:“小姐如今在哪裡呢?火勢可厲害?”
文怡又在旁邊問:“可有人受傷?燒壞了什麼東西?究竟是怎麼起的火?”
踏雪不知為何,一臉猶豫地模樣,吱吱唔唔地說:“火是從正房燒起來的,小姐如今在南屋安置,一切安好,身邊也不缺人,屋裡的東西燒壞了些,還有小姐的幾箱子衣服,沒人受傷......”
從正房燒起來的?文怡心中生出疑惑:“現在還是大白天,天氣又還沒冷到要燒炭盆的地步,平白無故的,屋裡怎會起火?”
踏雪用哀求的目光看了文怡一眼,便低下頭不再說話了。文怡心中咯噔一聲,便知道裡頭有文章。
事關愛女,蔣氏是耐不住性子的,連聲發問:“你怎麼啞巴了?快說呀!火到底是怎麼燒起來的?!是不是你們幾個侍候得不用心,以為小姐在老太太與老爺跟前不如往日得臉,便怠慢起來?!”問到後來,眼中已經滿是厲色了。
踏雪眼圈一紅,頓時熱淚盈眶。她抬頭怯生生地看了文怡一眼,咬咬牙,逕自起身走到蔣氏身邊,湊過去耳語幾句。她聲音太小,文怡只隱約聽到“放火”的字眼,來不及露出驚愕之色,手上已經傳來重重的下墜感,卻是蔣氏軟倒了。
文怡連忙扶住她,有些躊躇:“呃.....大伯母,您......”
蔣氏飛快地穩住身體,凌厲地瞪了踏雪一眼,低聲喝問:“都有誰在?!”
踏雪飛快地低聲回答:“只有奴婢與尋梅,還有錢媽媽。”
蔣氏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錢媽媽怎會過去?!”
“她是奉了老太太之命來傳話的,讓小姐用心多做幾色針線,預備著......預備著.......踏雪咬咬唇,沒再說下去。
蔣氏心裡明白了,咬緊牙關,深呼吸一口氣,勉強沖文怡笑了笑:“九丫頭,大伯母要過去看看火救得怎麼樣,就不送你出去了,回頭替我向你祖母道個不是,趕明兒我親自向她老人家賠禮。”
文怡乾笑著點頭:“您多慮了,祖母不會在意的。都是一家人,講究這些俗禮做什麼?六姐姐要緊,您趕緊過去瞧一瞧吧,可別受了驚嚇,她病了許久,才剛好呢。”
蔣氏臉色一白,面帶悲戚,點了點頭,文怡便告辭離開了。若這火是文慧導致的,便是一件醜聞,別說外人了,就算是讓族人聽見,也是沒臉之極。踏雪原本也算是親近文怡的人了,只是事關長房臉面,她也不敢行事大意。文怡倒也不怪她們隱瞞,只趕緊離開,與盧老夫人會合。盧老夫人也知道侍郎府西邊走水的事了,不過並不清楚是文慧的院子,聽了文怡的話,也是驚訝不已。
她低頭想了想,嘆道:“興許是方才你大伯祖母命婆子去傳話,嚇著你六姐姐了吧,她倒是個狠得下心的,只是這也太胡鬧了些,放一把火,燒了點房子物件,燒壞了一點頭髮,又管什麼用?”
文怡也感到不解,但又不好多說什麼,便按下不提,祖孫倆回家去了。
傍晚柳東行從軍營回來,問起今日在侍郎府的情形,文怡略提了幾句,想了想,又問:“你可知道韓王世子的事?今日在那邊府里聽說,二伯父從中牽線,有意將六姐姐說給韓王世子做填房呢。”
柳東行皺了皺眉:“怎麼是他?這人是出了名的混蛋,京里但凡是有些根基的人家,就沒人肯將女兒嫁他的。他元配是侯門千金,雖然家世不比先前風光,但也還有些體面,因女兒死得慘,她家都鬧到御前去了,是太后出面安撫,才壓了下去,但過後也跟韓王府斷了往來。韓王世子聽說原也有些後悔,正經齋戒了一年,給亡妻祈福,只是一年後,韓王妃想給他續弦,說了幾戶人家都不成,他就惱了,索性故態復萌,反倒比先前更壞了十分。只不過他本來就不涉足朝政,又自小與太子交好,便是愛胡鬧,也是在女色上頭,害處有限,因此外人多不與他計較罷了。
顧家長房若真的把女兒嫁過去,可不是什麼好事,一來壞了名聲,二來也白白葬送了自家骨肉,卻一點好處也落不著。”
文怡聞言,正好與自己前世聽來的閒話對上了,不由得暗暗嘆息道:“我也是這麼說的,大伯母都快急死了,眼下大伯父還沒拿定主意,聽大伯母的口風,似乎也是不願意的,只是
二伯父卻催得緊。就怕大伯父在朝里受了二叔的牽連,一時情急,會昏了頭。不過這只是二伯父一廂情願,即便真的上門去說,那韓王世子也未必肯答應吧?”
柳東行搖頭道:“若真的去說,多半會答應的。你那六姐姐從前在京城名聲極響,人皆道是美人,才學也好,懂得討人喜歡,雖然眼下名聲壞了,但仍有不少仰慕者。若不是那些人家中父母心有顧慮,寧弟定親後,應該會有不少人家上侍郎府提親才對。依我說,你伯父伯母
其實不必著急的,再等過一年半載的,先前的風波無人提起了,再說親也還來得及。既連韓王世子的填房都願意做,京里略次一等的人家裡,多的是容貌品性才華皆平平的紈絝子弟,將就那樣的人家,未必就不能過日子了,也不會有損顧家的體面。真要說起來,侍郎家的千
金,身份也沒高到非要攀上皇親國戚不可。”
文怡張張口,又閉上了嘴,心想長房原本還打算把文慧嫁到歸海羅家去呢,既然連皇商人家都願意,一般的官宦人家又有什麼要緊?只是蔣氏不願意愛女低嫁,一直不肯將就罷了,興許出了這樁事後,她會改變想法?實話說,與其真的嫁給韓王世子,還不如早早選個差不多的官宦人家嫁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