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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良小聲問聶珩:“吉時要到了,他是要做不來,不就耽誤了九妹出門子麼?”
聶珩微微一笑:“不妨事,幾句打油詩,還是難不倒他的。要知道,他從前也算是康城學院的一位才子呢。”
柳東行見狀,實在沒辦法,只好絞盡腦汁回想書本上提過的前人催妝詩,看能不能借鑑一二。眾人也都十分有眼色地安靜下來,免得打攪了他的思緒。
前院的情狀早有伶俐的僕婦報到後面了。文怡聽了丫頭們的話,差點就要把蓋頭掀起來。李春熙笑著拍手道:“這位聶表哥倒是個有趣的人,親熱了半日,居然等人酒足飯飽了,方才發難,莫非也是個懂兵法的?知道先迷惑敵人再起兵攻打的道理?”
蔣瑤駭道:“這可不是玩兒的,咱們京城的人,最講究婚嫁要守吉時,若是誤了,可是觸了一輩子的霉頭”
文娟卻低聲對文怡笑道:“聽人說柳家這位大表哥是個讀書不成的,因此才考了武舉,九姐姐的表哥莫非是有意為難他?”
文怡頂著蓋頭一動,抿嘴道:“你莫聽人胡說,柳大哥學問好著呢。”文娟挑挑眉,只是不信。
這時,前院方向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大笑,文怡側耳細聽,卻是羅明敏的聲音:“這怎麼不算?明明是好詩”
聶珩有些氣急敗壞:“這原是前人的催妝詩,怎能算是他自己做的?”
“你又沒說不能用前人詩詞,況且,這詩與前人的相比,又改了兩句,怎能算得上是前人用過的?病潘安,你莫要耍賴”羅明敏高聲招呼一句,“大家快去接新娘子了”呼啦一聲,眾人便往二門裡跑來。
內院的丫頭婆子們驚嚇四躥,紛紛躲開。盧老夫人與蔣氏、段氏都嚇了一跳,蔣氏還連連跺腳說:“這如何使得?不成規矩”又讓丫頭快去護好蔣瑤文娟兩個。李太太卻大笑說:“不妨事,今兒高興,哪裡有那麼多講究?再說,春姐兒還在那頭呢,這些後生休想在她手上討得了好。”
說話間,迎親的伴當們已擁著柳東行到了西廂房門外。蔣瑤原是要探頭去張望的,被嚇了一跳,想要退回屋裡來,腳下卻被地毯拌了一下,幾乎摔倒,好不容易站住了,伸手要去扶門邊,沒扶著,卻扶住了一個擺放插瓶折枝花的高几,眼看著那花瓶便要摔下來磕著她了,羅明敏眼尖看見,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住瓶子,溫言笑問:“這位小姐,沒摔著吧?”
蔣瑤臉色大紅,胡亂搖了搖頭,便轉身跑了。羅明敏摸了摸鼻子,回頭便看見一眾伴當對他擠眉弄眼。
蔣瑤跑到裡間,文娟沒看見方才的情形,便好奇地問她:“臉怎麼這樣紅?是被外頭的人嚇著了麼?”蔣瑤連連搖頭,又連連點頭,看得文娟一臉莫名其妙。這時外間又是一番笑鬧,裡屋的人便再也顧不上她們了。
文怡聽見外頭的人說話,心跳得格外厲害。荷香十分有眼色地拉過秋果,往她兩側站了,儼然一副護主的架勢,冬葵忙忙拉著小丫頭們擋在外間,道:“姑爺,這可使不得,裡頭還有別的小姐呢”
羅明敏笑著咳了兩聲,朝柳東行做了個眼色,柳東行便上前兩步,揚聲朝裡屋叫喚:“娘子,吉時已到,隨為夫上轎回家去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顧文怡出閨成大禮(中)
文怡面上一紅,微微垂了頭,只覺得耳根發熱,除了柳東行的話,別的聲音都聽不清了,心下跳得飛快,放在膝上的雙手不知不覺間,已經絞緊了帕子。
柳東行站在廂房門口,探頭往裡張望,只隱隱見到裡間好向個女子,擁著當中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美人,都在輕聲笑鬧,心裡也熱乎起來。
這是他的新娘,他馬上就要把人接回自已家去了。
伴當們相互擠眉弄眼,嘲笑柳東行的傻樣,羅明敏與他將交情最好,也不厚道的跟著笑話了兩句,方才上前推了他一把:“傻愣在這裡幹啥?人就在裡頭,快去接出來呀?”
柳東行躊躇了,正猶豫間,李春熙在裡屋不知打哪裡尋出一把繪了牡丹花樣的紅油傘來,一步躍出外間,橫傘擋住他的去路,大喝一聲:“且慢!”
眾人又是一愣,心下嘀咕:我的乖乖,怎的又出來的位程咬金?但仔細一瞧,又覺得這位嬌客不能用程咬金那等大老粗來形容,明明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啊,只是美人眉間英氣勃勃,瞧著那身手也是習過武的,那豈不是更難對付?他們一幫子武生,可以毫不猶豫地跟程咬金廝打,卻沒法對這樣的漂亮小姑娘下手啊!
羅明敏素來最擅長這些待人接物的活計,於是眾人推了他一把,他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笑著拱手為禮:“李大小姐,不知你有何見教?吉時馬上就要到了,若沒什麼事的……還是不要耽誤了大事為好?”
李羅兩家素來相熟,李春熙自然認得羅明敏,沒好氣的啐了他一口,道:“誰要耽誤大事了?我不知道去吉時快到了麼?但任憑你們心裡再急切,也得照規矩來。若不按規矩,就想把人搶走,那是做夢!”
接著掂了掂手裡的紅油傘:“不服氣的話,就上來試試呀?姑奶奶手腳正癢呢!”說罷呼呼將傘揮舞幾下,看得眾武官眼中一亮,暗暗點頭,知道這是個真會武的。
這時,文良、聶珩、文安與李冬瑞他們也進來了,後者還有大聲嚷嚷:“姐!他們耍賴!不要放他們進去!”李春熙哼哼兩聲,朝柳東行等人抬了抬下巴:“如何?”
眾人見大小舅子們都來了,知道這回是難討好了,只得又推了羅明敏一把,羅明敏無奈地道:“我們何嘗不守規矩來著?聶兄要東行作催妝詩,他也作了,是你們不肯認而已。如今吉時真的快要到了,李大小姐別開玩笑。”
文安與李冬瑞便嚷起來了:“那怎麼算是作過了?”“就是啊,拿前人的詩來改了幾句,就算是自人兒做的,這臉面也太厚了!”“要是不會,老實說嘛!”“對啊,大不了多罰幾杯酒,咱們兄弟也不是不能放過他!”
那群武官裡頭便有個年青後生笑說:“方才已喝了好幾杯酒,再喝下去,新郎官就要醉了,若是連堂都拜不了,那可如何是好?”另一個年紀大些的武官便接上說:“只是拜不了堂,已經算好的了,若是連馬都騎不了,那豈不是糟糕?“先前那後生忙道:”這怎麼會糟呢?索性讓小柳兒留在這裡拜堂成親算了,做個上門女婿,倒也便宜。”眾人哈哈大笑。
文怡在屋裡聽見,已經羞得面紅耳赤了。李春熙性情再大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聞言氣得面色發紅,眼珠子一轉,便冷聲道:“少在這裡貧嘴滑告舌!就沖這個,姑奶奶也不能容你們!”說罷手一揮,便抓著傘往那年青後生打去。
那年青後生嚇了一跳,忙忙向旁一躲,本以為性能輕鬆躲過的,沒想到那傘打過來時,還帶了虎虎風聲,打到半途,李春熙手腕一轉,傘便拐了個彎,往他胸前襲來,他一看便知道不好,這下無論如何都是躲不掉的,若是接得不好,說不定還要吃點小虧,電閃雷鳴間,他膝蓋一彎,屈身往下一縮,用肩膀與那傘頭硬扛了一下,只覺得小半邊肩都麻了,卻仍不敢大意,下盤一轉,便往右邊跳開去。
李春熙“咦”了一聲,腕上又是一轉,那傘便接連打上去了,那後生抬起一邊未受影響的手臂,擋了幾下,眼珠子一轉,腳下一滑,便從李春熙臂下躥回同伴們當中,只一個轉身,便隨手將腰間的跨刀扯下,也不出鞘,單臂舉刀回手一擋,將李春熙趕到的傘勢擋下,臉上隨即浮現出討好的笑容:“李小姐,小的再不敢了,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李春熙沒應聲,只是盯著他的刀鞘,忽然問:“你這個……不是錯金銀烏鞘虎紋刀麼?瞧你年紀輕勸,還真看來出來,別是跟長輩借來充場面的吧?”
原來這錯金銀烏鞘虎紋刀是本朝少見的一款特製軍刀,非有大功不能得賜,滿朝武將中,得此刀者,不過二三十人罷了,多數不是軍中宿將,其餘也是立下多次軍功的後起之秀。這後生年紀輕勸,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若說他是憑自個兒本事爭得了此刀的,李春熙是絕不肯信的。她父親戎馬半生,也直到去看才得了一把而已。
那後生微微一笑,頗為自得地收回手,把刀重新系回腰間,卻不回答。
李春熙柳眉一豎,便要罵人,武官們裡頭有眼色的,忙替那後生答道:“小姐莫瞧他年紀輕勸的,就當他不中用,他原也是將門出身,十五歲就入了京南大營,往戰場上歷練過幾遭了,這刀可是他憑軍功換來的,實打實的本事!”另一人也道:“是呀,小姐不認得他,他原是在北望城鎮守的,是為了傳信才特地回來的,已回了京南大營,正要隨大傢伙兒一塊出征呢!”
李春熙心下一想,已知道他是誰了,面上不由得露出了驚喜之色:“你是傅仲寅?”
那後生嘻嘻一笑,拱手做了個揖:“正是傅某人,叫小姐見笑了。”
李春熙先是一喜,這位少年英雄,她可是聞名已久了,先前在北疆不曾見過,沒想到會在京城遇見,但她轉念一想,很快又拉下臉來:“你真是傅仲寅?傅仲寅怎麼會是你這嬉皮笑臉的模樣?你別是冒充的吧?”
傅仲寅哭笑不得,唱喏道:“小生當真是傅仲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姐若不相信……”頓了一頓,便抬袖掩面:“小生也無可奈何……”眾人大笑。
李春熙紅著臉跺跺腳,想了想,索性不理他,轉向柳東行,板著臉道:“閒話休提,咱們說回正事。催妝詩你們是做了,可舅爺們原只是要稍稍為難一下,就放人的,你們卻自個沖了進來,倒把一院子的丫頭媳婦嚇壞了,連我們的姐妹也就你們衝撞了,這又是哪門子的規矩?我不管,若你們不把事情說清楚,正經給我們姐妹賠禮,就休想我會放你們進去!”說罷又往裡屋揚聲一笑:“蔣大妹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這口氣!”
蔣瑤在裡間聽見,先是一愣,繼而臉色再次大紅。文娟有些好奇地問:“怎麼?方才他們衝撞你了?”她只得支支唔唔的說:“就是……稍稍有些嚇著了……其實也沒……沒啥……”文娟聽得奇怪,皺眉問:“你這是怎麼了?平日說話,可不是這麼吞吞吐吐的?”蔣瑤一震,深吸一口氣,已經冷靜下來,只是郟邊猶帶幾分緋紅:“我這不是著急麼?萬一真的耽誤了吉時,可怎麼辦才好?”
文怡也在擔心這一點。李春熙素來是一旦興起,就必得盡了興才能完事的,方才那位小傅將軍又惹了她,若她不依不饒,那還真叫人為難。柳東行他們不知能不能叫她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