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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看著,文怡的眼圈就紅了,輕撫著那些痕跡,心疼得不行。
柳東行忙道:“都是舊傷,早好了!隨軍的大夫醫術不錯,我也跟蕭師學過些皮毛,因此當時瞧著傷重,其實沒幾天就好了,只不過在北邊事情多,沒顧得上去疤調養什麼的。
我如今已經到家了,想必能在家休息些時日,等我回頭配了藥,包管一個月就把這些疤痕都消了!你別怕。”
文怡搖了搖頭,眼淚便掉了下來:“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是為你心疼……你到底受了多少傷?怎麼也不跟我說?我早就知道你受傷的事了,但你在信里提也不提,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瞞我……你不知道我會擔心麼?寧可知道實情,為你心疼,也強似什麼都不知道,或只知道一星半點兒的,又沒處打聽,只能一個人害怕……”
柳東行忙抱住文怡,連聲安撫:“是我錯了,以後再不敢瞞你。好娘子,你就饒了我吧!”哄了幾句,瞧著文怡心情略好些了,方才探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事的?是羅大哥泄露的消息吧?”
文怡抬眼瞥了瞥他,眼珠子一轉,道:“不是他,我自有門路打聽。你別怪到羅大哥頭上去,他離京去了青州錦南那邊,已經有兩個來月了,一直沒有消息,對你在北疆的情形,怕是還沒我清楚呢。”
柳東行有些意外:“他去那邊了?拖了這麼久,是要做什麼呢?”
其實他不過是白問一句,羅明敏會去青州錦南,自然是通政司有差使,文怡不可能知道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文怡居然真的答了,是湊到他耳邊小聲答的:“你可知道羅大哥是通政司的人?聽說是那邊派給他的差事。不但他去了,連蔣家姐姐也去了呢,蔣家舅老爺在錦南做知州,因此事情跟蔣舅老爺也有些關係。蔣家姐姐倒是給我來過信,除了說一切安好,便是說些當地的風物景致,別的倒沒提。”
柳東行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異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文怡的手:“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文怡忙道:“說來也是因緣巧合。蔣舅老爺在錦南做官,發現鄭王府有異動,又怕驚動了對方,便悄悄兒透過家信,把消息傳回京中。蔣家姐姐得了信,卻找不到路子上報,正巧你在北疆立了軍功,她想著我說不定要再次進宮晉見的,便找上了我。那一日,羅大哥也來了。我不知該怎麼做,便請他幫著拿主意,一來二去便說開了。怎麼,你不知道?他沒跟你提起過?”她心裡有些不安,夫妻一體,她並不打算瞞著柳東行什麼,但事情關係到羅明敏的機密,她這麼說了,心裡卻又覺得過意不去。
柳東行笑著鬆開她的手:“我當然知道了,不瞞你說,他從前辦差事時,我還幫他跑過腿呢。我只是吃驚,沒想到他會把實話告訴你。”
文怡笑道:“他原本也沒打算告訴我的,無奈口風不緊,露了破綻,叫我與蔣家姐姐先後揭破了,他實在瞞不下去,方才坦白說的。依我看,說了倒好,說清楚以後,他與蔣家人要合作,也方便許多。”頓了頓,收了笑容,“你說,他們不會有什麼兇險吧?鄭王犯的……可是謀逆大罪!”
柳東行笑了笑:“這種案子雖然不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通政司自有章程,你不必擔心。再說了,他們又不是悄悄兒乾的,有官衙在前面打掩護,後頭還有聖上做靠山,一道去的人也多,能有什麼兇險?你就是得不到消息才會胡思亂想,但這種案子,一日未結案,一日都不可能讓外人知道內情,你就別想了,不是說蔣家小姐還給你寫了信來麼?可見一切安好。你可別在回信里泄露了口風。”
文怡嗔他一眼:“瞧你說的,我是那種糊塗人麼?!”替他把衣裳整理好,又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鬍子:“怎麼不把這個也剃了?怪模怪樣的,你才多大年紀?倒長了一臉鬍子……”
柳東行笑著一把抱住她的腰,湊過臉去,拿鬍子去扎她:“這樣好玩著呢,你試試?你試試?”
文怡被他扎得又痛又癢,忍不住笑著拍了他幾下:“快放開!扎得痛死了!”
柳東行卻不肯放,反而重重地在她臉上、唇上親香了好幾口,方才捨得把人放開,還笑著說:“怎麼樣?很有趣吧?我自打留了這鬍子,就一直想這麼做了!”又意猶未足地伸手再抱。
文怡身子一縮,躲了過去,又是咬牙,又是跺腳,最後仍舊忍不住笑意,嗔道:“你再來,我就惱了!”外間傳來丫頭們的悶笑聲,她臉色一紅,瞪了柳東行一眼:“都是你,害我被人笑話!”說罷扭頭摔了帘子出去了。
柳東行在原地笑了半晌,方才伸手摸了摸臉頰右側靠近眼睛的地方,鬆了口氣,掀了帘子出去,便吩咐外頭的婆子去撤浴桶。
文怡在西暖閣里聽見,臉上仍舊辣辣的,但還是忍不住伸頭去看柳東行在做什麼,門帘一動,她便忙忙縮回了頭,裝作什麼事都沒有,隨手抓過針線籮里才納了一半的鞋子做起來。
柳東行走到她對面坐下,左瞧瞧,右瞧瞧,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文怡眼珠子一轉,扭過身不看他,他反倒笑了,伸手奪過那鞋子,哂道:“你又做這個了,我在信里原是撒嬌來著,北疆又不是沒有平民百姓與商人店鋪,哪裡找不到鞋襪穿?偏你非要自個兒親自動手……自己做就自己做吧,怎的連鞋底都要親自納?”
文怡搶回鞋子,手上慢慢地fèng著,嘴裡小聲道:“我樂意,我就要你只穿我做的鞋襪,從頭到腳,都是我做的……”說著說著,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耳根底下了,心裡跳得飛快,又有些後悔說得太白,不知道柳東行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霸道?她有些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他。
柳東行卻一點都沒露出惱意,反倒是一臉的笑,索性起身走到她身邊,緊挨著坐了,湊到她耳邊輕輕噴著熱氣:“我也喜歡穿你做的,別人做的上了我的身,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手已經輕攬上了她的腰,嘴挨得更近了:“好娘子,我跟先前在家時相比,略消瘦了些,身量兒也不對了,你新做的衣裳,我穿著雖舒服,卻覺得太大,晚上你替我再好好量一量,再給我做兩件合身些的新衣,好不好?”
文怡羞得從頭紅到腳,只能胡亂點點頭,稍稍躲開些,正要跟他說話,眼角卻瞥見了什麼東西,怔了一怔,便把手上的鞋底丟開了,將燭台移近了些,盯著柳東行右側的臉頰細看。
柳東行驚醒,忙笑著避開:“這是做什麼?晚上再細瞧吧,咱們還得過去給祖母請安呢。”
“別動!”文怡按住他的手,不由他離開,雙眼在他頰邊上上下下地細細看了幾回,眼圈又是一紅:“這是怎麼傷到的?你想要瞞我多久?你這鬍子,莫非也是為了這個才留的?”心下一想,更難過了,“方才你插科打渾的,就是為了瞞這些?先前你明明叫我別費功夫為你做衣裳,過後又叫我再替你做新衣,分明是藉口呢!”
柳東行心知瞞不過去了,只得拉著她的手賠罪:“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只是怕你知道了實情,心裡更害怕了。其實這都是小傷,過些日子,便連痕跡都沒了。”
文怡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輕聲問:“都是怎麼弄的?還有哪裡傷著了?”
柳東行只得照實說了:“衝鋒的時候,跟敵軍對打,身上有絲甲,又有皮甲頭盔,頂多只是頭面或手腳受點小傷,並不礙事,後來幾次打伏擊,都要輕裝上陣,傷得才多些。不過用了藥以後,就都好了。這虎口上的傷,原是那次我帶兵抄到敵軍後方,想要與大軍合力包抄的,不料敵軍有一員大將,就是我信里提過的那個對頭,早就猜到了我軍的行動,便帶了人埋伏在路上,想要燒死我們,叫我及時發現了,反過來設了個圈套讓他鑽,把他打得大敗。他帶著幾員親兵逃走,因心裡不忿,便回手給了我一箭。那人臂力驚人,箭術極好,我又離得近,腳下站的是山崖,不好挪動,又怕我躲開了,我身後的人便要遭殃,便硬著頭皮拿劍去撥。箭是撥開了,不過力道太大,虎口裂了。那箭探著我耳邊飛過去,臉上的傷痕,則是叫氣勁割開的。本來用了藥都好了的,是我耐不住性子,跟同袍們練手,握了幾回劍,傷口又裂開了,這會兒瞧著才會這樣,其實略養養就好了。”
文怡咬咬唇:“你在家裡好生歇幾日,不許再拿劍了!連筆都不許拿!”
柳東行微微一笑,伸手輕撫她的臉:“好,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絕無二話!”
文怡看著他,抿了抿嘴,聲量壓低了些:“那你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不許再瞞我了!”
“好好,我都聽娘子的!”柳東行笑著攬過她,又要親熱,卻聽得門外傳來冰藍的叫聲:“大爺,大奶奶,西邊老夫人問你們可整理好了?該預備開飯了!”
文怡忙忙將他推開,紅著臉理了理頭髮,應聲說:“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回頭白了柳東行一眼,便去尋了一件禦寒的夾褙子穿上,又給柳東行找了件外衣出來。
柳東行掀了帘子出來,沒好氣地瞪了冰藍一眼:“你這丫頭,還是這麼沒眼色!”
冰藍一臉莫名:“奴婢怎麼啦?”回頭望望潤心與荷香,荷香笑呵呵地閉口不語,潤心看了看荷香,也抿起了嘴,朝柳東行一禮:“方才老夫人還派人來催呢。”
秋果走過來,見狀瞪了荷香一眼,便笑著對柳東行與文怡道:“老夫人心急想見孫女婿呢,又不好意思催得太急,小姐趕緊過去吧,先吃了飯再說。姑爺今兒忙了一日,大清早就回軍營交接,又上朝晉見,半日下來連口水都沒喝過,怕是早餓了。”
柳東行笑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中午還是聖上賜宴呢,只不過那些山珍海味吃到嘴裡,都不如家裡的飯菜吃起來香。”說罷回身握住了文怡的手,文怡與他對視一笑,兩人雙雙朝西廂房去了。
柳東行方才進家門時,已經見過盧老夫人,眼下卻是正經磕頭見禮。
盧老夫人忙忙叫他起身:“好了好了,自家人不必這般多禮。這幾個月辛苦了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可瘦了?”
柳東行笑著走到她面前去,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舒伯的聲音:“老夫人,大爺,大奶奶,二老爺派人來了,說是在府里備下了酒宴,要為大爺慶功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團圓飯
屋中眾人聽了都是一愣。盧老夫人收了笑,低頭捧起茶盞輕啜一口。
文怡則看著柳東行,扁了扁嘴。
這人才剛回到家,連頓團圓飯都還沒吃,學士府就要把人叫走。柳東行又不是沒有家,還用得著族人替他慶功?也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呢。文怡心裡是一千一百個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