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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就此壓下,文怡當晚便聽說大伯母蔣氏親自去尋了族長夫妻二人,表示自己夫妻長年在外,不能履行族長之責,有負族人所託,如今雖然有了得力的幾人人選,但還是希望能做出些補償,因此願意出資幫助在匪劫中受難的族人重立家業,凡有人員傷亡的人家,每人都能再得二十兩銀子的撫恤錢,受損最重的八房、九房,各得了一百畝中等田產,九房還另得了不少藥材。消息傳出,大老爺夫妻在族中的形象立時重新變得高大起來,人人都誇說族長就是族長,到底出手不凡。
二房四老爺夫妻倒是高高興興地幫著操持這件事,四太太劉氏還親自將撫恤銀子一家一家地送去,見了哪家著實艱難的,也叫家人送幾兩銀子過來幫襯。一時間,大老爺夫妻與四老爺夫妻在族中聲望大漲。
與此同時,也有人在暗地裡說些閒話,指長房的二老爺夫妻倆遠不及其兄嫂大方、體貼,還有人傳出二太太段氏因為長房失了族長之位而對婆婆不滿,便慢待於她的謠言。雖然沒人當了她的面說些什麼,但私底下的流言卻始終不絕。二老爺天天在外應酬,也不知道聽沒聽說過這些話,但二太太段氏卻減少了出門的次數。蔣氏看在眼裡,只覺得出了口氣,但馬上又頭疼起來——在匪劫中被搶去不少財務的七房等族人,認為自家受損也十分重,大太太既補償了八房、九房,就沒理由不補償他們!又有四房、五房兩家,因宴請東平王世子之事而遭族人排擠,不服氣地請蔣氏過去替他們主持公道……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顧莊上因為蔣氏的到來,熱鬧了好幾天。
文怡等了幾日,也沒等到蔣氏再次上門,想起趙嬤嬤的話,不由得有些心急。
倒是盧老夫人十分沉得住氣,每日除了與孫女、趙嬤嬤說話,便是早晚三次去後院探望十五太太,還讓家人聯繫上了蕭老大夫,請得他過來幫忙看診。
文怡見狀,只能耐心下來,料理家務,幫著九房打點諸事。
九月十五那晚,文怡在祖母屋中,清點著十八那日文安過生日的賀禮,又對了幾筆帳,正打算辭了祖母回房,卻聽到後院方向傳來震天的敲門聲,六堂兄文順驚惶地喊著:“伯祖母!伯祖母!母親處事了!快開門啊!”
文怡一驚,看了祖母一眼,忙叫來林婆子:“快去後頭開門!”又叫丫頭去通知仲娘子,然後回身為祖母穿上外衣,扶著她往後門去。
文順滿面是淚地站在門邊,渾身發著抖:“伯祖母……母親……忽然流了好多血……”
盧老夫人神色嚴峻:“可派人去請穩婆大夫了?!”
文順抖著點頭:“請了……可是……侄孫兒害怕……母親流的血……比那年生小弟還多……”
盧老夫人臉色沉了些,吩咐文怡:“看好家門!”便叫過一個媳婦子扶著自己進了後院,文順跌跌撞撞地跟了 上去,後院的廂房裡,還傳來小十七文康的哭聲,院裡 丫環婆子們都臉色蒼白。
文怡咬咬牙,轉身去了前院,命仲娘子將家中生產過的婆子媳婦都帶了過去,便獨自坐在房中等候消息。
後院方向不久便傳來了十五太太徐氏 的慘叫聲,附近好些人家都遣人過來打聽情況,文怡叫管家去打發了,便心煩意亂地拿了本書來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十五嬸好好的,怎麼又出事了?!九房一家,真真是多災多難,只盼著她能支撐過去才好,不然六哥文順,十一弟文全,還有十七弟文康,以及正要出聲的那個弟弟或妹妹,豈不是與她前世一般可憐?
正胡思亂想之際,天就要亮了,後院本來已經寂靜下去,卻忽然傳來一陣響亮的嬰啼。
文怡眼中一亮,馬上叫醒了冬葵紫蘇等人:“快去打聽,可是母子平安?!”然後便忍不住臉上的笑意,忙忙去準備新生賀禮。
但過了一會兒,冬葵卻帶著幾分憂色,回來稟道:“十五太太生了位小姐,孩子有些弱,但十五太太……卻有些不好……”
文怡手中動作立時頓住,怔怔地看著她:“不好……怎麼個不好法?!”
冬葵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奴婢不知,但方才……九房的丹兒和靚兒都奉命出了門,去請大太太和四太太!”
請大伯母和四伯母?文怡想不明白。若是身子不好,那應該去請大夫才是!難道是要請大伯母出面去請王老太醫?!可是……那來得及麼?”
四太太劉氏在一刻鐘後到達了六房的後院,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大太太蔣氏也到了。她們在十五太太的產婦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得外面的人都覺得不對頭。天亮以後,十七太太帶著僕婦過來了,聽說這件事後,便要闖進產婦里去(估計是“產房裡去”),被蔣氏的丫頭僕婦死死攔下,她還在那裡大聲嚷:“十五嫂!我們都是九房的人,你可別便宜了別房的人呀!”
文順摟著兩個弟弟站在角落裡,死死地盯著她,眼中滿是恨意。
不一會兒,仲娘子出來了,只瞥了十七太太一眼,便帶了他們兄弟三人進去,什麼話都沒說。十七太太見狀,心裡越發急了,眼珠子一轉,便吩咐丫頭:“快回去請老爺來!再派人去給五姑太太送個信!”
等到十七老爺來到時,天已經大亮了,屋裡傳出一陣哭聲,還有丫頭在哭喊:“太太!太太!”以及文康的聲音:“娘……”
文怡帶著丫頭僕婦站在後院門口,聞聲不由得一黯,知道十五嬸多半是去了。她低頭擦去眼淚,叫過一旁哭得正傷心的九房管家:“快去預備後事……銀子先從我們家支。”
十七老爺聞言猛地回頭,大聲道:“我九房的後事,自然是九房出銀子!不用侄女兒費心了!”
文怡沒說什麼,只朝那管家點點頭,那管家行了一禮,領命去了,眼角都沒瞥十七老爺一下。十七老爺立時臉色一白。
門帘一掀,盧老夫人先走了出來,她懷中抱著一個嬰兒,神色肅穆,蔣氏、劉氏尾隨其後。院中眾人立時把目光投到她們身上。
第九十六章 驚弓之鳥(下)
文怡率先迎了上去:“祖母……”話音未落,十七老爺回來問:“這是……嫂嫂剛生的……是侄兒還是侄女?”兩隻眼睛直盯著盧老夫人懷裡的嬰兒。旁邊的十七太太忙道:“是侄女!不是侄兒!老爺別弄錯了!”
十七老爺不理她,只是看著那嬰孩,眼圈一紅:“哥哥一直盼著生個女兒……他泉下有知,定然高興得緊……”說罷便伸手要抱。
盧老夫人稍稍轉過身,避開他的手,淡淡地叫了聲:“十七侄兒。”十七老爺便僵了僵,訕訕地收回手:“侄兒只是……想看看侄女兒……”
沒人理他,盧老夫人則直接回頭跟四太太劉氏說:“孩子生得早,奶娘和照顧的人手都沒找到合適的,你就看在妯娌份上,多幫一把吧。”
劉氏忙應道:“前幾天我聽說十五弟妹可能要生了,便已經著手去尋人,正好我有一個陪房的兒媳婦,半年前才生了孩子,不如就讓她過來吧。”
蔣氏也道:“我們家的人手也多,回頭我讓人送幾個丫頭婆子過來幫襯好了。”
盧老夫人掖了掖懷中孩子的襁褓:“這倒不必,這孩子是要養在我們家的,家裡人手還算充足,就是要找個好奶娘,你們多費心吧。”又看了看門裡,“孩子們都傷心得很,只是也要顧念著身子。且讓他們先忙完了他們母親的後事,過了七七,再辦康哥兒的事。”
劉氏點點頭:“我先回去跟我們老爺商量,過繼是大事,還當有個正經儀式才是。九房境況不好,十五弟妹的後事,族裡理當多幫襯些的,順哥兒年輕,有些事未必懂得,六嬸娘多提點提點他,有什麼難處,只管跟我們說。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族人之間就該守望相助才是。”眼角瞥了十七老爺和十七太太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但瞧她神色,就知道她心中不悅。
十七老爺臉都白了,脫口而出:“四嫂,你這是什麼意思?!”又看了看盧老夫人,頓時語氣不善:“原來六嬸是存心要來搶我們家孩子的!”十七太太則氣急敗壞地直跺腳:“老爺!她圖的不是孩子,是九房的產業!”
文怡在旁也吃了一驚,滿懷不解,但聽了十七老爺夫妻的話,便沉下臉來:“十七叔,十七嬸,我祖母是你們的長輩,你們說話還是謹慎些好,哪個要貪圖九房的產業了?!九房又不是沒有子嗣,產業當由順哥兒繼承,旁人怎敢妄想?!”
十七太太目光閃爍,卻還是硬挺著脖子:“我們是你長輩,你說話才要謹慎些呢!九房當然有子嗣了,產業當然也是順哥兒的,只不過順哥兒年紀小,我們老爺是他親叔叔,當然要替他多想著些,免得叫不懷好意的人給謀了家產去!”說罷又拉著丈夫的手道:“老爺,這可不是小事!大哥的孩子,怎能過繼給別人?!九房的產業,也沒理由便宜了別房的人呀?!”十七老爺聞言,頓時用提防的眼神看向盧老夫人與文怡,冷哼道:“六嬸娘,新生的孩子還嬌嫩著呢,您年紀大了,侄女犯又未出閣,哪裡會帶孩子?還是交給我們吧!順哥兒、全哥兒和康哥兒都是我親侄兒,我做叔叔的自會將他們教養成人,不勞您費心了!”頓了頓,又道:“至於九房的產業,我自會替幾個孩子好生打理,等順哥兒成了家,便分文不少地交還!有我這個叔叔在,自然不會讓旁的人謀了侄兒的家產去!”
文怡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只覺得這位叔叔若不是睜眼瞎,就是個糊塗蟲!哪個貪圖九房產業,這不是明擺著麼?!更何況,九房在數月前剛遭了大難,全家眼下除了族田和族中產業的分紅,便再無半點兒收入,自家日常用度未必能保證呢!六房如今有田有產有銀子,人也不少,豈不比九房富裕多了?圖九房產業做什麼?!更別說六房無男丁,便是有再多的銀子,再多的產業,也不長久。
想到這裡,她心下微微一動:聽祖母方才所言,十五嬸莫非是把小十七過繼給六房了?!那六房就有了子嗣,將來她即使出嫁了,也有人為祖母養老送終……一想到這點,她心中便不由得升起一陣喜悅,只是馬上又被屋裡的哭聲壓了下去。
蔣氏與劉氏一直在旁聽著十七老爺夫妻的話,臉色都有些不好看,方才房中發生的事,可是她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受了妯娌託付,當了見證的,如今這十七老爺夫妻偏偏要顛倒黑白,是打她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