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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雅原本坐在角落裡與自己的丫頭小聲說話,文怡跟她打了招呼,她回了禮,露出甜美的笑容,正要上前親熱一番,卻不料文娟從旁殺出,將文怡扯開去了。她與文娟素來不和,見狀只能幹瞪眼,暗暗氣惱,繼續與自己的丫頭說話,還時不時瞥向文怡文娟那邊。
文娟見狀冷笑,湊近了文怡小聲道:“九姐姐瞧著吧,那丫頭真真勢利眼!雖然九姐夫的封賞令還未下來,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有大好前程的,九姐姐的誥命說不定又要往上提了。她以前對你愛理不理的,整天皮笑肉不笑,今兒倒親熱起來,不過是想巴結你,好哄得你幫她算計一門好親事罷了。”
文怡失笑:“她才多大年紀?就算計起這種事來?十妹妹,我知道你看不上她,但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文雅是正經侍郎千金,哪怕是庶出的,自有父母操心她的婚事,哪裡就到要求自己一個五品武官之妻的地步了?
文娟撇撇嘴:“你還別不信!前些日子,祖母要給六姐姐說人家,伯母不樂意,又不敢攔著,就把她也提了出來,說要是六姐姐說的人家門第太低,她的親事就只能再往下面看了,急得余姨娘在伯父跟前又哭又求的,事情才拖了下來。如今伯父又說,不一定非得挑讀書種子做女婿,剛從北疆回來的年輕武官裡頭,也有好的,叫伯母給她看人家呢。她大概擔心自己真的要低嫁,這些天沒少在祖母跟前討乖賣好,見你來了,還不上趕著巴結呀?要知道,九姐姐如今可是咱們姐妹里的頭一份兒,連大姐姐,也不過是個七品敕命罷了。”
文怡心下訝異,顧家嫁女,倒未必非要,但聯姻武將人家,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一個而已,大伯父怎的忽然生出這個想法,想要將女兒嫁給武官呢?但她很快又想到,自朝廷大軍勝利班師回朝,朝中軍威大震,又有許多立有功勳的年青武官是未有家室的,京城人家多有求親者,若不是柳東行在出征前便娶了妻,興許也逃不過呢。
這麼說來,大伯父有意與軍中武官聯姻,倒也不是沒理由的。
年輕未娶妻的武官,多半品級不高,文雅便是嫁過去,只要沒有大戰,便要多熬幾年。這麼一來,即便文慧嫁的人家門第低些,這嫡庶之別也不至於太顯眼了。
文怡猶在那裡思索,文娟已經說了半日閒話,見她漫不經心的模樣,便有些抱怨:“九姐姐,你在想什麼呢?平日讓你常來,你也不來,好不容易來了,又在那裡發呆!你不知道我如今在這府里有多悶!
五姐姐已經出嫁了,十一丫頭跟我合不來,瑤姐姐又離了京城一一說起來你可有她的消息?她都去了兩個月了,怎麼還不回來呀?我如今就天天盼著父親早日得派官職,我們好回老家去,至少那裡還有許多姐妹們可以一起玩耍。”
文怡看著她,微微一笑:“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只顧著玩耍。你方才說起十一妹為自己的親事煩心,怎麼忘了,你年紀比她還要大兩歲呢,她要說親了,難道你就不用出閣?”
文娟臉一紅,咬牙拍了她一記:“九姐姐,人家在跟你說正經事呢,你就只知道打趣我!”
文怡掩口暗笑:“是,對不住,妹妹繼續說正經事吧。”文娟越發羞惱了,一跺腳:“我不理你了!”轉身就要走,文怡忙拉住她,好說歹說,才將她哄順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丫頭們的聲音:“五姑爺和五姑奶奶回來了!”文怡與文娟忙停下交談,起身預備去迎接文嫻,不料院子外頭又有人報說:“六小姐來了。”
屋裡屋外忽地靜了一靜,文怡暗叫一聲好巧,忙拉文娟出了暖閣,來到正堂,果然看到文嫻與柳東寧站在門邊,前者臉色蒼白,後者神情呆滯,而在他們身後,文慧正怔怔地立在院中,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腳下一動,緩緩走來。
第三百零二章 得意失意
文慧今日打扮得十分淡雅,但並不素淨。她頭上只挽了個簡單的墮馬髻,插了兩支玉暮、一朵策莫絹花,身上穿的是寶藍色的襖兒,月白色的領子,袖口與前株處淺淺繡著折枝花卉,下身繫著白綾子百褶裙,裙稠也是淺淺的折枝花。加上她臉上僅是淡掃蛾眉,幾乎一點脂粉妝容都不見,整個人倒襯得越發清艷了。
只見她款款走向正屋,慢慢上著台階,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優雅窈窕。然而她走得越近,文嫻的臉色就越發蒼白,柳東寧的目光更是粘在了她的臉上,再也沒朝別處分過半點心。但她仿佛什麼都沒察覺到似的,走到門前,跨進門檻中,便抬頭朝文嫻一笑,笑得雲淡風輕:“五姐姐回來了?妹妹有日子沒見你了,近來可好?”又斜斜地看了柳東寧一眼,笑容淡了幾分:“柳表哥也多日不見了,啊,我說錯了,如今該改口叫五姐夫了呢。”她屈膝款款一禮:“見過五姐夫。”
柳東寧臉上痛苦之色一閃而過,身體輕微地晃了一晃,隨侍在他身後的妙露迅速扶了一把,他才穩住了,仿佛忽然醒過神來,移開了視線,糙糙拱手還禮:“六妹妹有禮。”頓了頓,“六妹妹身上可大好了?聽說你臥病多時,我……你姐姐十分擔心呢。”
文慧微微一笑:“我已經好了,不然老太太和老爺也不可能讓我出來。”
一旁的文怡立即留意到,文慧對祖母與父親的稱呼改變了。時下世人在家這樣稱呼長輩的也不是沒有,但多數是庶出的,比如文娟從前稱呼祖母、父親與嫡母,就是老太太、老爺與太太,不過如今隨著她越發受寵,已經改了口。文慧是嫡出,這樣稱呼祖母與父親,是因為心冷了麼?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文慧與柳東寧兩人身上,文嫻一時被忽略了,她的臉色慘白,卻忽然收斂了面上的淒色,露出一個不大自然的笑容,呵呵兩聲,引和眾人都朝她望去:“六妹妹身上大好了,姐姐看著真歡喜,只望妹妹好生保重身體,可別又病了。你這病反反覆覆發作幾回了,若是再病倒,豈不又要受罪?”
文慧盯了她兩眼,忽然輕笑一聲:“多謝五姐姐關心,我會保重自己的,倒是姐姐有日子不見了,瞧著氣色不大好,可別是身上有什麼不適之處吧?”又瞥了柳東寧一眼,“五姐夫的臉色也不大好看,我聽說你前些日子也病了,不要緊吧?”
柳東寧已經收回了視線,聞言也不敢正眼看文慧,只是低頭道:“我很好,只是近日家裡事多,略有些疲累,並無大礙。多謝六表妹關心了。”
文嫻抿了抿唇,勉強笑道:“咱們都堵在門口做什麼?快進屋吧,祖母與兩位太太想必都等急了。”手卻輕輕推了柳東寧一把:“方才你不是說要趕著去前頭見大哥麼?還不快去?這裡都是女眷,你不方便久留。”
柳東寧直到這時方才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我還不曾給外祖母、外叔祖母與兩位舅母請安呢。”
文嫻勉強笑笑:“這裡有我呢,你與大哥原是一樣的,大哥沒進來,就是因為知道男女有別,他身為外男不好進內院,你還是隨了他的例吧。”說到這裡,又沖文怡笑了一笑:“九妹妹別見怪,他這人素來沒什麼心眼,做事又粗心,大哥沒進來,他卻來了,倒象是顯擺他知禮似的。”
文怡無端被牽扯進來,心下暗惱,不由得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弟妹這話就說得過了,你們大哥不來,確實是因為顧慮到內外有別,但二弟不一樣。他是顧家的外孫,本就不是外人,既來了,自然該向母家的長輩們見禮的,總不能過門不入吧?那才是不知禮呢!”
文嫻臉色一變,咬牙著著文怡,眼中隱隱透出幾分恨意。文怡心中冷笑,也不去理她,反而沖文慧笑道:“六姐姐,自打上回見面,已經過去幾個月了。我聽說你已經大好了,今兒見面,瞧著氣色也不錯,妹妹為你歡喜。”
文慧淡淡一笑:“多謝惦記著,我領你的情。”文嫻聽了臉色越發難看了,卻沒留意到,柳東寧正轉頭看她,神色間有些惱怒。
幾個人僵持在那裡,文娟左望望,右望望,撇了撇嘴,忽然望見有人進了院子,忙笑道:“大嫂子回來了!”眾人忙扭頭望去,果然看到葛氏正從院門走進來,到了台階下,見眾人都擠在正堂門口,不由得露出幾分驚訝:“怎麼都在這裡不進屋呢?”見文嫻東寧與文怡都回來了,忙向他們打招呼:“五妹妹五妹妹來了?九妹妹兩口子來得真早,方才相公已經到前頭見九妹夫去了。六妹妹也在這裡?今兒氣色不錯呀,這絹花兒做得挺好看的,顯得人精神,是哪個丫頭的巧手?”說笑間,已經把幾位小姑半推半拉地帶到了於老夫人等人面前。眾人要忙著向長輩們見禮,自然也就把方才的尷尬都暫時拋開了。
方才在外間發生的事,屋裡這幾位長輩雖未親眼目睹,但也聽得隻字片語,心中更是敞亮。盧老夫人無意涉足長房的家務事,便只是面帶微笑地拉著蔣氏說閒話,偶爾給孫女一個安撫的眼神。蔣氏卻不能專心,時不時轉頭去看女兒,面帶憂慮。坐在她對面的段氏神色淡淡的,只有眼神中略泄露出幾分暗惱之色。
於老夫人仿佛對方才的事一無所知似的,一心問起葛氏回娘家的經過,不但事無巨細,還非常關注葛家人對文賢的態度。
葛氏恭順地一一回答,足足說了一盞茶的功夫,於老夫人滿意了,她方才乖順地回到蔣氏身後,繼續站立。蔣氏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於老夫人接著又淡淡地問了文慧幾句身體,便轉開了視線,專心問起柳東寧來。
柳東寧似乎自從婚前“病”了一場後,身體便一直有些不好,此時更是顯得氣色不足。於老夫人問了又問,囑咐了又囑咐,還叫丫頭把自己平日用的名貴補藥拿了兩匣子來,交待文嫻帶回去,盯著柳東寧用。文嫻應了,棒著那兩匣子藥,臉色又好了起來,回頭淡淡地打量了文慧與文怡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志得意滿,對祖母的叮囑,應得比平時更大聲。
文怡心中好笑,當著眾人的面,也不願與她一般見識,便走到祖母身邊陪她與蔣氏說話,時不時與葛氏交談兩句。
文慧似乎對長輩的冷淡態度毫不在乎.逕自挑了一張交椅坐下,吩咐丫頭們送自己愛吃的茶與點心上來。一個丫頭面上帶笑,眼裡卻沒多少恭敬地說道:“六小姐,咱們這裡沒有這幾樣,要不奴婢去回了老太太,吩咐廚房現做去?若是您急著用,那匣子裡倒還有幾樣點心。”
文慧漫不經心地道:“有沒有,什麼要緊?一點小事也要回老太太,也不怕打攪了她老人家,要你做什麼用?”
那丫頭臉色一變,正要說話,旁邊的如意立時上前瞪了她一眼,笑著對文慧道:“六小姐別見怪,這小蹄子是新來的,不懂規矩。奴婢這就叫人上茶和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