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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慶喜應聲甩了一鞭,重新駕起馬車往前走了。
路上重新恢復了平靜,過了一會兒。路旁的房屋後冒出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地往馬車消失的方向瞧……前頭那年紀小些的男子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把臉:“嚇死老子了!差點兒設撞上!”說罷又回頭湊近了另一名年紀大些的男子。壓低聲音道: “劉老大,這地方果然象你說的那樣,沒外牆擋著,而且家家戶戶都是富貴人兒!”
那劉老大冷笑一聲,得意地道:“我的話還能有假?!這地方我是最熟。哪家最有錢。我也清楚得很。只要大王帶人過來。不管是金銀財寶還是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方才那後生先是一樂,但隨即又冷靜下來。“可是今日咱們來時。你說的那家最有錢的富戶。居然有官兵守著!咱們雖設法靠前去看個究竟,但光是遠遠數了數,至少也有二三十人!咱們能敵得過麼?!再說了,大王要的是能守得住的地方。這莊子雖說好打。但打完了。也不好守呀?!咱們還是回去跟大王說。打平陰具城去吧?那裡也有許多有錢人。而且還有城牆,只要打下來了。要守住也容易!”
那劉老大呸了他一口: “我說你個傻的,你還不肯認?!平陰縣城原本好打,可如今那縣老爺也不知道發的什麼瘋。成天叫了衙役滿城巡邏,一見到生面孔就要盤問個半天。連周遭的村鎮都者官兵駐守!上回老陳他們想進城去打聽消息。在城門處差點兒就露餡了!大王想要在城外的幾十村子起事,又幾乎被村民困住扭送官府!這樣兒還怎麼打?!倒不如先來這顧莊試試水。至少能撈一筆,往後才好謀大事! ” 那後生縮縮脖子,卻有些不服:“只是一個村子不成罷了。大王已經去其他村子打聽了,就算那縣老爺和幾個有錢大老爺天天在城門口擺施粥的攤予,也架不住人多!守城門的才幾個人?咱們兄弟們拼了命去沖一衝。未必沖不進去,就算真沖不過去。躲四山上也容易。雖說以前山匪的寨子被燒了。但山上也不是沒有人家!官兵一來。咱就往山里一躲。 百里太平山,有你這麼個地頭蟲蟲在,誰能找著咱們?!比打這顧莊強多了,除了舍銀財寶和女人。什麼都沒有。萬一被官兵圍住了。連逃都沒處逃!我還聽說住這裡的那個顧家。他們大老爺是在京城做大官的。萬一葉他知道我們抄了他老家。他一發火,叫皇帝老兒發大軍來打我們。我們還有命在麼……”
劉老大一字打上去,幾乎沒把他打懵: “你既然入了伙。還怕什麼官兵?!。要是怕死。就別裝漢子!皇帝老兒愛打就打。咱們還怕了他不成?!”
他回過頭,盯著遠處顧家長房大門前掛的紅燈籠,冷冷笑了一聲:咱敢造反,就不怕丟了性命!難道咱們就是一輩子的窮命不成?!就算是死。,我也要嘗一嘗有錢人是什麼滋味!把那些貴人扯下馬來。叫他們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咱們這輩子才才不算白活!”尤其是那個公子哥兒。他非把那小少爺踩到泥里餵狗屎不可!還有那個千金小姐。到了他手裡,看她還怎麼傲!這些富貴人家。最看重那所謂的臉面和名聲了。只要人在他於里過一夜。就算不死。他們家人也會要他們去死的!那時候才好玩呢!
那後生晃晃頭,見劉老大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有些不解地問:“劉老大,你……”
劉老大一手指了指遠處的宣樂堂。另一手揪著他衣裳後領拎到跟前,湊近了獰笑道: “你白天時沒聽人說麼?有個什麼王爺的世子到了那家做客,說是皇帝老爺的親侄予!那可是貴人!只要咱們拿住了他。隨便咱們要哪個城池,還有人敢不開門麼?!要是有人敢不從就砍了那個世子的腦袋!到時候就算是皇帝老兒來了,咱也不怕!回去就這麼跟你家大王說,聽明白了麼?笨蛋!
第六十七章 兩方角力
四月的最後一天,太陽越發猛烈了,照得人口乾舌躁,連粗使的僕役都寧可在廊下或屋中多逗留些時候,更別說其他嬌生慣養的人。宣樂堂內外,無論是主人還是客人所住的房子,冰盆從早擱到晚,小丫頭手中的扇子也沒停過,但還是驅不盡暑氣,叫人忍不住擔心,還未進五月,天已經熱成這樣了,到了盛夏六月又該怎麼過?
朱景誠無精打采地歪在圈椅上,拿著本雜記逸聞漫不經心地翻著,又嫌身後的小丫頭打扇子打得太慢,風太小了,索性把人打發了,自個兒拿著把大摺扇扇個不停。
柳東寧拿著一把山水碧玉壺進來,腳下頓了頓,方才微笑著走上前道:“古詩有雲,‘為人心靜身即涼’,表哥這般浮躁,只會覺得越來越熱罷了。”說罷遞上玉壺,“這是母親叫人送過來的,拿冰塊湃涼了的酸梅湯,還添了甘糙,你喝幾口,興許會涼快些。”
朱景誠立即奪過玉壺,隨手拿過桌麵茶盤裡的杯子倒了大半杯就一口氣喝下去,然後長長舒了口氣,才道:“別說風涼話,我在東平和京城都沒見過這麼熱的天氣,就象火燒似的,哪裡還能靜得下心來?!”
柳東寧笑了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邊拿杯子給自己倒酸梅湯,一邊仿佛不經意地道:“平陽在南方,夏天確實比京城和東平都要熱些,你覺得不習慣也是人之常情。橫豎你也待不了幾天,暫且忍一忍吧,若實在忍不了,我就讓我舅舅給你弄艘好的大船,沿著太平江走水路南下,比騎馬要涼快多了。”
“當真?!”朱景誠脫口而出,接著又頓了頓,笑道,“算了,父王也沒定下時限,晚個十天半月也不打緊,我何苦在這大熱天裡趕路,自找苦吃?等下了雨,天氣涼快些再上路也不遲。你若是有興致去瞧瞧康城的風光,不如隨我一同去?”
柳東寧放下茶壺,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再說吧,母辛在這裡呢,我怎好丟下她自個兒去遊山玩水?”
“那就連舅母一起去好了。”朱景誠笑道,“舅母一年到頭,京城住半年,恆安住半年,想必也很少到外頭去吧?難得有閒暇,見識見識大港的風光也好。我還打算等康城的事情辦妥了,就順流而下,到歸海去見見世面呢!常聽人說,那裡有許多海外來的客商,各種珍奇異寶應有盡有,我早想去瞧瞧了。先前皇后千秋節時,我們王府進上的壽禮不大合皇后娘娘的意,九月的萬壽節和十一月的太后壽辰,可不能再出差錯了。我去歸海逛一逛,指不定能淘換到好東西呢!”
柳東寧笑笑,靜靜地低頭喝酸梅湯,過了一會兒才道,“這都要看母親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你去康城是要辦正事的,不過是順路才到我外祖家來玩兩天,為著天熱,遲了上路,倒沒什麼要緊,姑姑一向疼你,自會在王爺面前說項,可你去康城辦事卻帶上我們母子……就怕王爺會怪你呢。這又何苦來?”
“這怕什麼?!”朱景誠笑道,“我來之前巳經跟父王提過了,母妃也讓我多跟舅母和表弟親近呢,他們不會怪我的。就這麼辦吧,咱們一同坐船南下,路上也不會無聊了!”
柳東行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一緊,才笑道,“主意是好主意,但總要先問過母親的意思才行。不如這樣好了,若母親也想去外頭瞧瞧,就叫舅舅另備一艘船,比你遲幾天出發,待我們到了康城,你也辦好事了,咱們再一塊兒玩個痛快,豈不兩全齊美?”
朱景誠笑著一擊掌:“那就這麼說定了!只等天氣略涼快些,我就先行一步,你可千萬得跟上來呀?!”才說完,又“呀”了一聲:“萬一你們找不到我們下榻的地方可怎麼辦?索牲我留兩個人給舅母和你使喚,他們知道我在康城的住處,也省得你們多費功夫。”
柳東寧手上頓了頓,臉上笑容不變:“表哥想得周到,弟弟先謝過你了。
只是……我大哥怎麼辦呢?難道要帶著他一起去?不是我不為自家堂兄說話,實在是……他那個性子,想必你也嫌煩吧?可又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朱景誠眉梢一挑,笑得意味深長:“一起來又有什麼要緊?他雖然不大機靈,但也是個難得的老實人,咱橫豎不是跟他一塊兒談天說地的,就讓他跟老羅他們一處混吧,我瞧前日宴上吃酒,他們還挺合得來嘛。”
柳東寧緊緊抿著唇,知道實在是推託不下去了,母親那裡,不用說定是千肯萬肯的,自己再勸也只是挨訓罷了,可若是與朱景誠同行,又怕父親在京里難做……只能先順著他的意思,將人送走了,再想法子了。
朱景誠笑眯眯地又倒了一杯酸梅湯喝下,只覺得渾身涼快多了,心頭舒暢無比,也有興致想些樂子了,便問:“說來那天在席上時,我見你哥哥佩了一隻香囊,味道挺清淡的,倒有些意思。母妃成天嫌內造的香太濃了,聞著膩,叫我幫她留意外頭有什麼好香呢。不知道你哥哥那香是哪裡來的?”
柳東寧此時哪有心情說什麼香?只能含混地道,“左不過是那幾樣香糙罷了,家裡也有幾個常用的方子,哥哥也是用它的。姑姑想必最熟悉不過了,只怕還覺得膩呢。你不是要去康城和歸海麼?那兩個地方雲集天下貨物,你還怕到時候找不到新奇的香?”
這時候柳家的小廝住兒在門外稟道:“大少爺,六表小姐叫了人送東西過來,說是給您的。”
柳東寧立時站起身,接著醒悟到朱景誠也在場,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沒瞧見我正陪世子爺說話麼?東西送到我房裡就行了,去吧。”
朱景誠挑挑眉:“既是佳人有事,你儘管去就是了,我難道還會攔你不成?!”他何嘗不知道柳東寧的心結?可這又不是他的錯,難道還要他賠笑臉麼?!忽然間,他覺得這顧家太沒趣了,對那香囊的主人也失了興致。這顧家的女兒,說不上有多重要,卻是麻煩得緊。表弟心上那位六小姐愛跟自己耍心眼不說,連舅母一心要推給自己的那位五小姐也十分可笑,一見自己就擺出敬而遠之的模樣來,真當他稀罕呀?!那位十小姐,他什麼都沒做,她就整天瞪著他,就算長得再漂亮,也只會倒人胃口!
柳東寧見朱景誠板著臉不說話,心中隱隱發苦,只能默默離了房間,去見文慧派來的人。
來的是文慧院裡的婆子,送來的是一匣子新造的五毒餅,還有一壺茶。那婆子道:“我們小姐怕表少爺白天讀書悶壞了,因此叫小的送茶和點心來給表少爺享用。這茶是我們小姐大清早到花園的水池子邊上,採集荷葉上的露水煮成的,夏天喝最是清慡不過了。”
柳東寧心裡有些歡喜,忙接過茶和點心,大方地賞了那婆子一個荷包,裡頭有兩個足有一兩重的銀錁子。那婆子歡歡喜喜地謝過回去了。柳東寧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東西回了房間,然後叫貼身大丫頭把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一隻心愛的玉杯取出來,用絲帕擦乾淨了,再將茶水倒進去,深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茶香撲鼻,當中夾雜著一道清新荷香,別有一番風味。再打開那匣子點心,見點心精緻,上頭的五毒印子栩栩如生,更添了幾分歡喜。他立即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卻隨即停下了丁動作,嘴邊露出苦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