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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麼?老陳家那邊聽說小王爺找上門來了,同行的人里就有一個孩子,說是鄭王世子!咱們家這個,你我都瞧見了,哪有半點世子的樣兒?!”
侍女幾乎要失態了,她知道世子是與康王府的小王爺朱嘉逸同行的,但他們怎會來康城?!王妃明明再三囑咐過,要丘總管立刻帶他們南下湖安,投奔王妃姚氏的外祖父家的!康城與青州都太危險了,丘總管怎會這般糊塗?!
屋裡的民婦還在對話:“這消息是真的麼?哎,秦家的雲妮真是倒霉,這個便宜弟弟已經害死了秦家的,如今又要來找她了。好不容易有個差事,遇上好人又肯收容他們,怎的又出了這等變故呢?若是叫官府發現了,雲妮會不會被連累呀?”
“這就難說了。老陳他們都在抱怨呢,說人家好心幫了雲妮,雲妮反給人惹禍,若是官府查上門,可不是一句收留弟弟就能混過去的,別反而害了人家。還有老陳他們,也怕康王府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靜日子又要結束了!”
“應該不會吧?他們住的那地兒挺偏僻的,離別的房子都遠,又在康城書院東南邊上,周圍一大片都是樹林子,離得最近的福西街雖熱鬧興旺,卻常有外鄉人來做生意。老陳他們怕惹事,一向不張揚,只要鄭王世子他們行事隱秘些,應該不會被人發現才對。”
“誰知道呢?我就不懂了,他們既然逃跑了,那就趕緊跑啊,還留在康城做什麼?如果叫官府拿住,咱們康王府的人可就說不清了,官府會不會覺得是我們故意包庇啊……”
侍女已經沉不住氣了,見她們接下來就是在討論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便立刻轉身奔回屋內,向鄭王妃姚氏報告了自己聽到的話。
姚氏驚得滿面慘白:“怎麼會……勤兒好糊塗!既然脫了身,就該趕緊走啊!留在這裡做什麼?!”
她身邊的親信內侍也驚慌失措地道:“娘娘,這下糟糕了!這家人不過是被排擠出康王府的棄奴,尚能聽說如此秘事,還憂心會連累到自己身上,世子躲藏的那家人又會怎麼想?為了保住自己,一定會向官府告發的!世子危矣!”
姚氏再也止不住串串珠淚:“這可該如何是好?!我就只有這麼一個骨肉,當初暗中將他送走,就是為了保住他,沒想到他反將自己送入險地……”
正哭間,忽然聽得屋後的窗台吱呀一聲,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臉肅穆地出現在窗外:“王妃娘娘此言何意?”
鄭王妃姚氏一愣,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之色:“申屠先生,你來得正好!”
第四百章 圈套(中
顧文良有些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忍不住再次催促侍從:“你再去問問太尉大人,我們究竟幾時入城?!”
侍從領命去了,不一會兒面帶難色地回來稟道:“太尉大人正與康城知府相談甚歡,小的見不到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身邊的衛士請大人稍等片刻。”
“還等?我都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了!”顧文良心中怒火難消,“既然說好了只是在此地略作歇息,康城知府又送了馬車來,還要留在這裡做什麼?!眼看天就要黑了,此時再不進城,晚上怎麼辦?!”
侍從低頭不敢言語,顧文良見狀,只得儘量冷靜下來,親自往鄭太尉下蹋的主屋方向走。
他們借用的是本地兩處民居,彼此相鄰,大一些、整齊一些的那處用來安置鄭王妃與世子,門外重重圍了兩圈兵馬,除了後院牆下是深達丈余的河溝,沒有安排守衛之外,任何人進出這座院子都不可能逃過官兵的眼睛;而另一座略小些的院子,只用土牆圍起,有三間房,外帶一個糙棚,鄭太尉本人進駐主屋,他的親衛隊占了另外兩間房,顧文良雖是蘇東縣令,卻只能屈居糙棚,早積了一肚子的氣。
他還未走到主屋,便叫鄭太尉的衛士攔了下來,只說鄭太尉有要緊公事與康城知府商議,暫時不見別人,但他卻分明聽見屋中笑語聲聲,康城知府巴結討好的話都快傳到外面來了。顧文良沉了臉,皮笑肉不笑地道:“雖然太尉大人有要緊公事,但還請替我稟報太尉大人一聲。天色將晚,若再不進城,王妃與世子晚上要安置在何處?這時候也該著手準備了。”
衛士皺皺眉,轉身進了屋,屋裡的笑聲不一會兒便停了下來,不久,衛士迴轉,對顧文良道:“太尉大人早有準備,顧縣令就不必操心了。此地已是康城境內,按約定,顧縣令可以立即將事務與康城知府交接,返回蘇東。後面的事太尉大人會做主的。”
顧文良心下大怒,好不容易才忍住氣:“既如此,就請康城知府出來與我辦交接吧!只是天色已晚,我不可能現在回蘇東,只能進城借宿。”
衛士滿不在乎地笑笑:“其實顧縣令早在蘇東便已經將人交給太尉大人了,實在用不著多此一舉。康城知府那邊,太尉大人會跟他說的。顧縣令若要走,隨時都行,太尉大人說了,他向來不看重這些虛禮。”
顧文良深吸一口氣,冷笑道:“既如此,就請轉告太尉大人,下官告辭了!”說罷轉身甩袖而去。衛士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輕蔑地笑了笑,便回身與同伴們繼續小聲說笑,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顧文良來到牛棚找自己的馬車,沒想到卻剛好看見侍從跟一名軍士理論。後者執意要將牛棚的所有糙料帶走餵軍馬,但侍從卻說,那是他剛剛從外頭找回來餵馬的,怎能說給就給?只可惜他身形單薄,沒兩下就被軍士推倒在地,糙料也被搶走了。
顧文良陰沉著臉上前道:“別理他!咱們進城去!”
侍從忙爬起來問:“二少爺,咱們可以進城麼?太尉大人那邊似乎打算留在這裡過夜。”
顧文良冷哼:“他說這裡用不著我了,急著打發我走呢!以為別人不知道麼?鄭王就在城內停靈,他遲遲不肯進城,就是要王妃答應他的條件呢!真是老糊塗了!在這種時候耍心眼,他也不怕被人秋後算帳!”
說罷他也不多加理會了,直接叫侍從收拾了行李,便上車走人。只是馬車走得有些慢,他心裡正窩火,便沒好氣地道:“怎麼回事?馬沒力氣了麼?!”侍從苦著臉道:“二少爺,咱們的馬一天沒吃糙了,本來剛才想餵它一些的,又叫人搶走了,實在是沒辦法。”顧文良重重地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馬車慢悠悠地走了足足兩刻半鐘才到達城門處,守門的士兵已經把門關了一半,顧文良拿出蘇東縣令的身份,好說歹說,才讓他們將城門重新打開,讓他的馬車進去。
進了城,顧文良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他雖不曾來過文怡在康城的住所,卻早在信件里聽說過地址,便命侍從將馬車往那個方向駛,自己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誰知才沒過多久,拉車的馬不知怎麼了,忽然前腿一跪,帶動整輛馬車歪倒在路邊,他被顛得幾乎拋出車外,嚇了一大跳:“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侍從早就跌到街邊,右邊小腿被壓在馬下,神情痛苦不已,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顧文良狼狽地爬下車來查看,發現馬前腿折了,侍從的傷勢也不輕,忙喚了幾個行人來幫忙,將馬搬開,救了侍從出來。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華燈初上,顧文良看了看自己所處的地點,不由得嘆一聲倒霉,又有幾分慶幸。他們正在一處繁華的街口,來往的人極多,附近還有商鋪,其中就有車馬行。他身邊只帶了一個僕人,還受了傷,自然不可能走路去文怡家了,忙到車馬行里雇了輛車,載著他們主僕二人離開。至於那輛壞掉的馬車與馬,便交由車馬行的人看管修理,他過後再命人來取。
他們前腳剛走,車馬行的夥計後腳便出動去扶那馬車,其中一人轉到馬車後面想要將車板抬起來,眼前一花,便出現了個人影,嚇了一跳,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卻不見了,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奇怪?”他在心裡嘀咕,“剛才明明有人在的,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呢?”
顧文良哪裡知道自己身後發生了這件怪事?他很快就帶著侍從來到文怡家,舒平見有人受傷,忙不迭派人請大夫去了,又親自扶了傷者去歇息不提。內院的文怡與蔣氏等人收到消息,連忙迎出門來,不過文慧卻沒有動作。她與二房向來不算親近,況且她是未出閣的女兒,便是不來相迎,也沒什麼要緊。
顧文良先向蔣氏請安問了好,又問起文怡夫妻的近況,得知柳東行還未回家,便嘆道:“我本來還有件事要跟他商量的,沒想到他還沒回來,最近他一直這麼忙麼?”
文怡道:“前些時候忙一點,最近已經好多了,今晚應該會回來吃晚飯的。若二哥實在著急,我這就叫人找他去。”
顧文良也不客氣:“那就請九妹妹派人去吧,我這件事真真要緊!”
文怡心中有些詫異,吩咐人去後,便試探地問:“究竟是什麼事?我聽說二哥是隨鄭太尉一道押送鄭王妃與世子回青州的,怎的二哥獨自進城了呢?”
顧文良重重地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就是為了這件事,我才急著找九妹夫的。有人犯了糊塗,又不肯聽人言,我真擔心日後會受了連累!”
蔣氏不解:“良哥兒,究竟出什麼事了?你給我們說說吧?”
顧文良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起了文慧:“我聽說六妹妹在康城住很長時間了,這是怎麼回事?大伯母再寵女兒,也不該過於縱容。六妹妹的名聲本就有虧,您再長期放縱她在外頭住著,叫外人怎麼想?六妹妹還不曾許人家呢,再這樣下去還要不要嫁人了?!”
他原本在族裡只能算是個比較出挑的子弟,但隨著二房接任族長,他又做了官,身上威儀日重,說話也有了底氣,猛地提出這樣的質問,蔣氏身為長輩,居然一時間無言以對,半晌才道:“她在顧莊日子也不好過,九丫頭請她來散心,她便來了,什麼大事兒?”
顧文良卻道:“此言差矣。九妹妹已是嫁了人的,又是妹妹,身邊更是沒有長輩在,六妹妹於情於理都不該過來,哪怕是為了避嫌,也不該過來!長此以往,連九妹妹都要被帶累了!”
蔣氏臉上隱現怒色,但旋即聽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不由得大驚失色。文慧在文怡家中借住,固然是探親,但文怡夫妻都還年輕,這個嫌是要避的,若日後有人說文慧與柳東行的閒話,文慧便真的前途盡毀了!
文怡卻有些不以為然:“二哥多慮了。相公與我本來不是住在這裡了,只不過因為過年了,駐軍所閉衙,我們才進城住著,但相公因為公事煩忙,常常不回家,六姐姐與其說是來探訪我們夫妻,倒不如說是來給我做伴的。況且祖母很快就要過來了,到時候我們夫妻就要回康城去,別人能說什麼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