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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的經紀人坐在隔壁,寸頭,黑框眼鏡,斥巨資湊的一身耐克。他越過隔板把劇本撿起來,捲成筒狀朝陸文的肩膀敲了敲。
陸文一激靈睜開眼,直起了脖子。
他沒墨鏡和口罩,也沒化妝,一張臉乾乾淨淨地露著——小麥色皮膚,眉骨突出,鼻樑高挺,輪廓線條流暢而立體,有十足的男人味。可一雙眼睛攪了局,眼尾潤而不尖,眼下臥蠶飽滿,給這張充滿男性荷爾蒙的面孔添了幾分純良的孩子氣。
前不久他殺青一部古裝劇,鬢角被發套撕扯得過敏泛紅,像一道小傷口,不知道的以為他在外面跟人茬過架。
孫小劍說:「下午就進組了,虧你還能睡得著。」
陸文揉揉眼:「我是進組,又不是進監獄,為什麼睡不著?」
孫小劍側身扒住隔板,小聲說:「這次和以前能一樣嗎?這次你可是男一號,進監獄的話那得是重刑犯。」
陸文也擰過去,扒住隔板和孫小劍面對面,眉宇間透出一股喜悅:「所以我困啊,我昨晚興奮得大半宿沒睡著覺。」
這時空姐經過,溫柔地提醒:「先生,請您坐好。」
娛樂圈中,一線是大咖,二線也很風光;三線身價低點,但算得上有名有姓;四線管「紅不了」叫低調,五六七線即使靠後,也能撮出一撥粉絲;八線最好是自己買粉來維持一下體面。
像這種縱使相逢應不識的,一律統稱為十八線。
陸文作為一名十八線的小演員,出演過四五部電視劇,每一部都是男五號及以後的小配角,沒等混個臉熟便結束戲份。
入行一年半,他沒有粉絲前呼後擁,沒有團隊大包大攬,只有孫小劍一個零經驗、零人脈的職場菜鳥,為他當經紀人兼助理。
不過孫小劍鞍前馬後十分盡職,猶如高三生的陪讀家長。最重要的是,他對陸文充滿了希望,堅信陸文終有一日大紅大紫,成為娛樂圈中耀眼的啟明星。
機翼拂過渺渺雲煙,三個小時的飛行後,這顆沒開光的啟明星盤旋至西南地區,緩緩降落在山城重慶。
乘客陸續下機,陸文站起身,一米八八的身高鶴立雞群。
他展開一件長風衣穿上,也就他能穿,換成孫小劍恐怕要拖地。內搭是簡單的T恤衫,配一條Chinos,腳上踩著雙帆布鞋。
下機後,陸文仗著腿長在前面大步流星,把孫小劍遠遠地拋在後面。直走到航站樓,他停下,佇立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
孫小劍追上來,說:「剛才和劇務聯繫了,他說有車來接,馬上把車牌號發給我。」
十八線的常態如此。在全國排的上號的江北機場,沒有粉絲追,沒有路人求合影,沒有機場時尚照片,甚至沒有劇組提前接待,還要被晾上片刻。
陸文閒不住,說:「那出去等吧,反正劇組的車有標識,好找。」
外面停著不少汽車,兩個人一前一後沿著白線溜達,據以往經驗八成是輛保姆車,趕上特窮的劇組,也坐過破麵包。
陸文掃視過一排汽車,掃到前面的一輛,頓時停住了。
孫小劍從後面探出頭,順著陸文的視線看過去,看清之後難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鏡:「……我擦。」
一輛九成新的保時捷卡宴,剛清洗保養過,車身線條泛著幽幽的光,車窗比鏡子還照人。駕駛座上,司機大哥襯衫領帶,相貌周正。
陸文跑過許多次劇組,這種待遇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他底氣不足地說:「搞錯了吧?」
孫小劍朝擋風玻璃努努下巴,裡面左下角貼著一張牌子,牌子上印著:《第一個夜晚》劇組,A1。
為方便統籌,劇組的每輛車都會貼號,A1屬於最高檔次的了。白紙黑字按道理不會有錯,陸文增加了一點信心,竊喜道:「坐飛機那仨鐘頭,莫非我紅了?」
孫小劍一慣會講好聽話,說:「不紅就不能坐了嗎?你又不是跑龍套的。」
陸文給點陽光就燦爛,他點點頭:「對,我這次是男一號,是整部戲的靈魂,靈魂就應該有靈魂的地位。」
孫小劍極有眼色地走上前,一把拉開車門。車廂中鋪著嶄新的地毯,真皮的內飾精緻漂亮,每一隻座椅上擱著蜀繡靠枕,走近了,能聞到淡淡的香氛味道。
陸文帥氣地甩開風衣,抬腿跨上車,一氣呵成地坐進沙發座椅。
司機大哥嚇了一跳,半轉身體,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陸文和孫小劍,足足看了四五秒。
陸文伸出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說:「師傅,我把你帥呆了?」
司機回過神,猶猶豫豫地打招呼:「您……去劇組?」
「對啊,我們剛下飛機。」孫小劍說,「別愣著了,搭把手裝行李啊。」
司機下車幫忙,一邊抬箱子一邊打量他們,忍不住再確認一遍:「是去《第一個夜晚》劇組?」
「那能有錯?」孫小劍道,「劇務不太靠譜啊,你都到了,卻不早點發車牌號,幸虧這輛車顯眼。」
陸文覺得口渴,擰開車上準備的巴黎水,順便遞給孫小劍一聽可樂。他喝了一口,問:「師傅,到劇組大概多長時間?」
司機回答:「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陸文皺了皺眉,感覺這司機很拖泥帶水,每句話都支支吾吾的。他家裡有一老一少倆司機,向來恪守三條準則:回話准、動作快、開車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