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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布景和道具正在幹活兒,有些吵,待漸漸安靜下來,導演助理來敲門, 請陸文沒問題的話先過去候場。
這場戲在陳碧芝的臥室拍攝,空間不大,色調比較濃郁。瞿燕庭站在床尾,一邊觀察布局一邊調整燈光的示意圖,任樹在一旁檢查鏡頭的軌跡動勢。
修改完畢後,瞿燕庭遞上畫板夾,說:「你看看怎麼樣?」
任樹接過看了一會兒,沒有問題,抬頭小聲道:「哎,等下拍攝,你用不用迴避啊?」
「你是不是質疑我的專業度?」瞿燕庭反問,笑著戳了戳頭側,「拍成什麼樣都存在我腦子裡呢,我怎麼能迴避?」
任樹解釋道:「我不是質疑你,我是擔心你在場,小陸不敢放開了演。」
正說著話,瞿燕庭循腳步聲回頭,見陸文略顯拘謹地進來候場,沒等他打招呼,塗英也做好妝發走了進來。
時間還富餘,瞿燕庭說:「塗老師,你和陸文才拍了一場對手戲,要不要先聊聊?」
塗英爽朗道:「都可以,其實之前錄《烏托邦》的時候已經很熟了,是吧小陸?」
陸文老實巴交地「嗯」了一聲,攥著劇本蔫蔫兒的,也不講話,和錄製真人秀時吊兒郎當的樣子相去甚遠。
塗英身為影后經驗豐富,所以更覺好笑,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唉,三十五歲後就沒拍過激情戲了,還蠻期待的。」
陸文靦腆地笑笑,一米八八的身軀杵在牆邊,像座不太好使的立鍾。
「好怕觀眾說我老牛吃嫩草。」塗英又道,「小陸,你心情不好嘛,你這樣讓姐姐很尷尬。」
陸文連忙搖頭,不知道怎麼解釋,又熱,臉龐都漲紅了一點,這時瞿燕庭朝他走過來,手掌按住他的背,替他說:「塗老師,你就別逗他了。」
工作人員不敢越矩,塗英的資歷和年紀擺在那兒,便隨心地開玩笑:「好吧,導演心疼了。」
這下瞿燕庭也不好意思起來,說:「沒有……他沒經驗,你帶帶他。」
背後的手掌上下捋動,陸文感覺體內的弦在被瞿燕庭撩撥,他反手向後,偷偷抓住那隻手,撒嬌地掐了一下。
清了場,任樹給陸文和塗英過戲,講解假動作如何處理,哪些鏡頭需要借位,等等。
和拍攝《第一個夜晚》時一樣,任樹不碰女演員,把瞿燕庭拽來擺弄,只不過這次沒親自動手,而是直截了當地往陸文身前一推。
「握他的腰,用左手。」
「閉眼,聞頭髮絲。」
「抱起來。」
「撲他。」
將姿勢和角度從頭到尾順了一遍,瞿燕庭爬起來,壓低眉骨整理凌亂的頭髮,幸好光線調得微暗,沒人注意到他耳廓通紅。
陸文口乾舌燥,別過臉咳嗽了兩聲。
一切準備就緒,攝影和收音站好位置,任樹退到監視器後,瞿燕庭在攝影師身側近距離看鏡頭,開拍。
陳碧芝穿著件妖冶的寶藍色旗袍,濃妝艷抹,用她最拿手的那一套,沒骨頭似的,極盡風騷地勾引孟春台動情。
而孟春台靠坐在床頭,耷著眼皮,不看雪白的大腿,只盯著搖曳的旗袍,那一抹藍色讓想到了陶素宜愛穿的陰丹士林。
他緩慢地抬起了眼,表情漠然又空洞,當陳碧芝將長指甲刮上他的下巴,痒痒的,他回了神,從胸前的口袋掏出那枚懷表。
陳碧芝捏著金鍊拎起來,說:「送給我的?」
孟春台道:「嫖你,夠麼。」
陳碧芝嬌笑:「說了白讓你快活,但你非要送的話,我當然收。」
鼻息撲近,孟春台偏頭躲開了陳碧芝的紅唇,他不想和妓女接吻,或者說,他此刻沒情致吻一個女人。
陳碧芝毫不在意,抬手摘下鬢間的珠花,用嵌在寶石下的羽毛搔孟春台的喉結。
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住誘惑,何況陳碧芝了解一切對付男人的手段。
鏡頭橫搖,瞿燕庭沒跟著攝影師移動,立在衣櫃前直視雙人床,他抱著肘,將T恤抓得和孟春台的襯衫一樣皺巴。
前戲的幾個鏡頭拍了五十分鐘,陸文入了戲,劇本上的字句在他腦海中拼湊成畫,驅使著他的動作和反應。
孟春台被陳碧芝一步步瓦解,這段日子壓抑的所有情緒如同捲起的罡風,這場性事跟情慾無關,他只想要瀕死前的發泄。
當陳碧芝意識到孟春台的狀態轉變,已經晚了,她徹底淪為被動,在孟春台可怖的力量下,她這個歡場老手第一次在床上感到恐懼。
陳碧芝終於明白,孟春台說的「去死」,也許並非一句玩笑。
有陣清風吹進房內,瞿燕庭的手臂泛起一層雞皮,他抬起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整個人釘在原地許久沒有移動。
那些借位和假動作看得人眼花繚亂,瞿燕庭抖了抖睫毛,瞥向床邊的懷表,細長的金鍊垂下,搖搖擺擺個不停。
咚的一聲,懷表墜落在地。
任樹喊停,片場內剎那間安靜下來。
臥室外,各組人員齊齊望向房門,不知裡面是什麼狀況,但心照不宣地沉默著,免得撞上總導演的槍口。
靜默了半分鐘,瞿燕庭鬆開雙臂,脫力地垂下,演員、攝影和副導都在等待判定,他低聲說:「過了,休息吧。」
說完轉身,瞿燕庭直接抄走了任樹的煙盒,推開門大步離開了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