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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燕庭說:「不用,聽不下去。」
陸文暗自鬆口氣,倒完酒側身,重新敬瞿燕庭一次。瞿燕庭伸出手,指尖在高腳杯的杯托上畫圈,卻沒拿起來。
他問:「你真是我的粉絲?」
陸文沒有正面回答,只老實地說:「您寫的電影我都看過。」
瞿燕庭沒探究真假,又問別的:「今天劇本圍讀感覺怎麼樣?」
陸文說:「收穫很大。」
瞿燕庭道:「細節全部消化了嗎?」
陸文有種不詳的預感,回答:「沒有全部……」
瞿燕庭說:「腸胃不太好吧。」
陸文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為什麼要在洗手間向瞿燕庭打招呼?為什麼要跟瞿燕庭聊天?為什麼要對瞿燕庭瞎嘚瑟?
悔恨的同時,陸文莫名產生一絲委屈。俗話說不知者無罪,他確實無知,但瞿燕庭對一切心知肚明。
他壯起膽子:「瞿老師,您明知道我搞錯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瞿燕庭反問:「我沒暗示你嗎?」
陸文回想一下,瞿燕庭的暗示相當明顯。為了減輕責任,他自損八百地說:「我腦子比較笨,聽不懂暗示。」
瞿燕庭像觀察世界之謎一樣:「那笨蛋,你是在跟我耍賴麼?」
陸文急忙道:「我一個十八線哪兒敢跟您耍賴,我白高興一場,還丟那麼大的人,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瞿燕庭問:「不是說裝孫子覺得煩麼,高興什麼?」
「你點名要見我,我當然高興了!」陸文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也不結巴了,嗓門還挺大。
說完記起來對方是瞿燕庭,又有點慫,他嘟囔道:「您都清楚,還叫我來,是不是想看我出醜?」
「不是你說的麼,」瞿燕庭答,「來都來了,肯定要看看整部戲的靈魂。」
陸文臉似火燒:「那您看完,是不是後悔讓我演男主角了?」
瞿燕庭終於端起高腳杯,將杯底的香檳一飲而盡。陸文看著瞿燕庭滾動的喉結,反應慢半拍,趕緊把自己那一杯也喝掉。
他剛咽下,唇角的濕潤沒來得及擦拭,這時瞿燕庭似是回答,也似是警告地說:「後不後悔,要開機以後才知道。」
那一碗小面早就坨了,瞿燕庭拿起筷子翻挑幾下,說:「行了,出去吧。」
陸文服從地起身,往外走,走到迷你門廊回一下頭。光芒四射的水晶燈下,瞿燕庭裹著黑西裝獨自坐在桌旁,清瘦的背影看上去顯得孤單。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很想坦白:「那個,敬酒詞是我經紀人編的。」
瞿燕庭的語氣毫無波瀾:「幹嗎告訴我?」
陸文也不清楚,於是不裝逼地回答:「不知道。」
瞿燕庭低笑一聲,語調也沉沉的:「隨你便。但是以後,看到你就像看到父親,這種話不要亂說了。」
陸文決定閉嘴,不打算坦白就那一句是他自己想的。
從包廂出來,陸文陡然得到解脫,扶著牆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進去時意氣風發,出來時五內俱焚,他估計自己已經內分泌失調了。
孫小劍在三步之外苦等,立刻衝過來:「什麼情況?任導他們一股腦都去宴會廳了,說你留下和瞿編說話。真的假的?」
陸文答:「真的。」
「我擦。」孫小劍受寵若驚,「瞿編不僅點名要見你,並且單獨和你聊天?」
陸文難以啟齒:「……我也沒想到。」
孫小劍按了一下電子表:「從你進門我就開始計時,我預估最多十分鐘,結果你一共去了三十分鐘,你太棒了!」
陸文實在不知道怎麼接,說:「男人不可以太快。」
孫小劍笑得滿臉褶兒,伸手給陸文擦汗,說:「怎麼一腦門汗。對了,沒忘詞吧,你說完瞿老師啥反應?」
「他……笑了。」陸文生無可戀,「大家都笑了。」
孫小劍說:「那說明你招人喜歡,你自我感覺怎麼樣,覺得瞿老師能記住你嗎?」
陸文保守估計道:「如果瞿燕庭這輩子不出車禍撞到頭,導致失憶的話,我覺得他能記我一輩子。」
「哇……」孫小劍一愣,「牛逼。」
門開了,瞿燕庭的箸尖剛好放下,他擦擦嘴,分辨出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任樹自己先回來,雙顴發紅,醉意上涌,一屁股坐下時感覺頭昏腦漲。
瞿燕庭倒一杯茶推過去:「醒醒酒。」
任樹捧起來:「你喝了多少?」
瞿燕庭喝了一斤五糧液,幾杯克魯格,臉不紅氣不喘。大學時男生們聚餐總要喝酒,每一次他把爛醉的任樹摻回宿舍,自己清醒得還能寫會兒作業。
任樹遲鈍地說:「哎,小陸走啦?」
瞿燕庭「嗯」一聲,低頭髮信息,讓司機在酒店門口等他。任樹遺憾道:「小陸估計是太緊張了,小演員嘛,沒見過什麼場面。」
瞿燕庭心想,住著豪華套房,渾身高級定製,戴著最新款最難買的首飾,並且自我感覺過於良好。那德行絕非沒見過世面的。
他沒閒情逸緻惦記二百五,為任樹倒第二杯茶,說:「早點回房間休息吧,別耽誤明天開工。。」
任樹玩笑道:「怕什麼,你在劇組呢,我上不了你可以替我啊。當年學的沒忘吧,你可是咱們導演系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