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陸文像手捧蠟燭的神父,捧著一碗藍莓杵在半米外,說:「瞿老師,吃藍莓對眼睛好,你來點不?」
瞿燕庭給一株歐月鬆土,道:「你吃吧。」
陸文抓一把塞嘴裡,說:「小風真把仙琪介紹給蘇望了,那孫子說我沒用,以後要跟小風做兄弟。」
「這花不錯吧,莊凡心他媽媽是園藝設計師,他去誰家都送花,呵呵。」
「玲玲姐今晚在這兒睡,我讓她給你找了個鐘點工,不用你接觸,她全培訓好了直接上崗。」
「啊,月色真美。」
陸文嚼完了一碗藍莓,廢話也說盡了,走到花圃前蹲在瞿燕庭身旁,說:「你理我一下嘛,理一下你的小笨蛋!」
瞿燕庭手一抖,有點想吐:「你四十六號半的大腳,站直了跟個柱子似的,就別賣這種萌了行嗎?」
陸文撿起那枝花,說:「那你別跟一個柱子生氣好不好?柱子……他也有心!」
「……」瞿燕庭捏緊鏟子,「他還有錢,花一百多萬買個胸針!」
陸文立刻眉飛色舞道:「畢竟是古董,有個美女姐姐也看上了,一直跟我競價,可惜柱子的字典里沒有憐香惜玉!」
瞿燕庭的表情隱隱扭曲,唇線繃緊抖了抖,最終敗下陣、笑出聲,無奈地把鏟子狠狠插進了土裡面。
陸文歪頭看他笑,趁機回歸正題:「我只是參加試鏡,能不能選上是未知數,也許根本就輪不到我。」
笑意收斂一多半,瞿燕庭問:「劇本拿到了嗎?」
「拿到幾段戲。」陸文試探道,「你要不要看看?」
瞿燕庭搖了搖頭:「你自己看吧。」
陸文應了聲,在演戲上瞿燕庭至今指點他很多次,這次他想試一試,完全靠他自己能不能被選中?如果能,成片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陸文回樓里讀劇本去了,花園靜下來。瞿燕庭默默將花株栽種好,摘下手套,蹲久了雙腿有些發麻,在戶外沙發上坐下來。
甬道旁的小射燈瓦數不高,瞿燕庭打開手機,被屏幕的光刺得微眯起眼睛,一陣夜風拂過,手臂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通訊簿翻到最後一個字母,瞿燕庭懸了片刻手指,按下通話鍵。
響了五六聲,接通了,曾震的嗓音傳出:「餵?」
瞿燕庭應道:「老師,是我。」
「稀罕了。」曾震笑了一聲,「小庭,你有多少年沒主動給我打過電話了?」
瞿燕庭說:「不記得了。」
曾震在手機里回想一番,但實在久到難以計算,只好作罷,道:「那找我有什麼事?」
自之前在清宵堂說了一些話,期間再無交流,瞿燕庭不想繞彎子,說:「老師,聽說你開始籌備新片的拍攝了?」
「是啊,」曾震仿佛知曉他要說什麼,「接下來要選角。」
瞿燕庭問:「為什麼找了陸文?」
曾震回答:「我看了你的網劇,陸文演得不錯,他前陣子出演《是非窩》里一個配角,導演也對他讚不絕口。圈子裡很看好他,所以我建議選角導演邀請他試試。」
衣角上有一滴泡沫濺上去後凝成的乾涸,瞿燕庭用指甲剮蹭,隔著布料弄疼了皮肉,問:「沒有別的原因麼?」
曾震笑道:「說的像我有什麼企圖。」
各自默了幾秒,瞿燕庭說:「老師,你應該不會拿一部電影開玩笑吧。」
曾震回道:「當然,那是幾百人的心血和一筆巨大的投資,我怎麼會砸自己的招牌?陸文能不能成,通過試鏡才行。」
說罷,曾震慨嘆了一句:「這麼緊張你的小男友啊。」
瞿燕庭蜷緊了手指,指甲扎在一道紋線上,他主動打這通電話就意味著藏不住了,像撐爆的氣球,炸裂時恐懼一瞬,而後解脫般松一股氣。
「不說這些了。」曾震忽然道,「你拿給王老師的劇本我也看了一點,怎麼樣,有考慮找哪位導演拍麼?」
瞿燕庭回答:「暫時沒到那一步。」
曾震說:「我很期待。」
瞿燕庭一哂:「老師喜歡這個本子?」
「還記不記得咱們當年咱們合作的《影人》?」曾震說,「《藏身》有點那個味道。」
公司對行程重新做了安排,保證陸文有足夠時間消化劇本。一星期後,在城郊工業舊廠區改造的影棚內,陸文和另外八名演員一同參加試鏡。
他再次見到了曾震,和清宵堂偶遇那一次不同,遑論親切,在等待期間曾震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沒多看誰一眼。
機器完成調試,曾震才在一干「評委」里抬了頭,問:「準備得怎麼樣了?」
九名演員有的點點頭,有的回答「準備好了」,半數人趨於沉默,陸文短暫地「嗯」了聲,將劇本合住。
曾震道:「陸文,你先來吧。」
陸文聞聲離開椅子,在影棚內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走向鏡頭,不知道為什麼,人在上場前總是大腦一片空白。
他站定,沒按照孫小劍叮囑的先問候,甚至鞠一躬,僅直挺挺地正對著曾震的位置。
耳際迴響起一句話。
七天前的晚上他在書房推開窗戶,下面就是後花園的露台,他想問問瞿燕庭種完花沒有,發現對方在打電話便沒出聲。
然後,他聽見瞿燕庭的聲音那麼冷,在掛斷前說——「老師,《藏身》絕不會是下一個《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