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瞿燕庭沒跟別人交流,有點獨自喝悶酒的意思,他確實悶,前兩天的煩心事一直壓著,今晚趁機借酒消愁。
任樹端杯尋過來,站在陸文和瞿燕庭的座位縫隙後,說:「坐這麼偏,叫我好找。」
瞿燕庭撂筷:「要喝一杯?」
圈子就這麼大,消息傳播飛快,任樹已經略有耳聞,小聲問:「聽說你接了個偶像劇,真的假的?」
接都接了,遮掩太不磊落,瞿燕庭回答:「真的。」
任樹驚訝道:「不是你風格啊,跟人聯合還是怎麼?」
「現成的本子。」瞿燕庭沒詳細解釋,「冠我的名。」
任樹不再多問,碰個杯,被導演組的人喊走了。瞿燕庭一飲而盡,半晌沒動靜,側過臉,發覺陸文神情微妙。
「你怎麼了?」瞿燕庭問。
陸文不懂編劇行業的彎彎繞,但剛才也聽懂了,他反問:「為什麼要冠名別人的劇本?」
瞿燕庭蔑然地笑了一瞬,這破事過不去了是吧?他回答:「開價高。」
陸文說:「可故事不是你寫的。」
瞿燕庭道:「不是我寫的,卻署我名,給我錢,等於天上掉餡餅。」
陸文說:「這等於作弊!」
瞿燕庭默認了,又咬開一瓶酒。
陸文有些著急,他曾誤會過瞿燕庭很多次,無論做事還是做人,一次次證明瞿燕庭的無暇,所以這件事他不願相信瞿燕庭會做。
「瞿老師。」陸文不死心,「是真的?」
瞿燕庭說:「下午剛和律師擬完合同,你說真還是假?」
陸文急道:「為什麼啊,你不是這種人!」
瞿燕庭像挨了當頭一棒,暈眩,也痛,搞不懂自己的好壞髒淨,他靠住椅背把頭後仰,房梁倒掛的紙傘似乎在旋轉,轉得他沉積的情緒揚塵般飛起來。
他輕聲道:「說明你不了解我。」
陸文的是非觀很強,彆扭地說:「也許吧。」
「現在明白我是哪種人了?」瞿燕庭自言自語,「是不是很失望?」
陸文還沒有回答,身旁空了。
瞿燕庭單手抓著兩瓶啤酒,離開椅子去找攝影組的卡座,比起面對一桌人的不適,他此刻更渴望喝個痛快。
做代班導演時相處得熟了,段猛說:「瞿編,來我們這桌得喝白的。」
瞿燕庭晃晃啤酒:「我喝炮彈。」
大杯啤酒沉入一盅白酒,混合前一口氣幹掉,瞿燕庭面不改色地連灌了三隻炮彈,酒液淌入五臟六腑。
陸文遠遠地糾結,一半急一半氣,瘋了吧這么喝,可瞿燕庭又不聽他管,隨手抓住一名服務生,說:「給那桌煮醒酒拉麵,趕緊的!」
一場聚餐進行到深夜,攝影組最慘烈,七八個男人幾乎全軍覆沒,有人趴下了,有人去吐,滿桌通紅的豬肝臉色。
瞿燕庭也醉了,不過酒氣不上臉,隻眼瞼落著輕薄的一抹粉。
劇組的人幾名劇務會安排,陸文結完帳,拿上外套直奔卡座,腳下的空酒瓶叮鈴咣當,他彎下腰,輕拍瞿燕庭的手臂:「瞿老師?」
瞿燕庭睜開眼,哼了一聲。
陸文把人拽起來,披上衣服,摟腰半抱地往外面帶,瞿燕庭不怎麼晃,也很老實,不吭聲的話甚至看不出他醉了。
「誰啊。」可惜吭聲了。
陸文本就不痛快,又被濃郁的酒氣熏著,箍緊手臂咬牙切齒地回答:「活雷鋒。」
瞿燕庭嗤嗤地笑,出了門叫寒風猛撲,往陸文的身邊躲了躲,感覺有些異樣,他皺起眉:「你摸我幹什麼?」
陸文在找車鑰匙,找到了,扔給等在門口的一個人,是陸家的司機小邵。
折騰半天上了路,陸文擰開礦泉水給瞿燕庭喝,讓司機帶了一包酸話梅,也餵進去。突然,車身猛顛了一下。
陸文拍駕駛座:「你給我開穩當點!」
小邵說:「減速帶……」
瞿燕庭也要說話:「師傅,去林榭園,打表。」
「哎,好的。」小邵配合道,「您要發票嗎?」
陸文無語道:「你臭貧什麼?」
小邵問:「少爺,這位先生是?」
陸文不想透露太清楚,籠統地說:「我領導。」
林榭園到了,陸文有些驚訝,沒想到瞿燕庭住在這麼普通的小區,把人扶下車,瞿燕庭死活不走,抽出一百塊塞給了小邵。
雪一直未停,地面白茫茫的,瞿燕庭被炙熱的酒勁兒包裹,醉意越發厲害。陸文不放心,跟著,兩個人沾了滿腳的雪。
好不容易進了電梯,到九樓,陸文怕驚擾鄰居,摟緊了不讓瞿燕庭亂走,一邊去開門,漆黑的屋內一雙泛著幽光的眼,黃司令發出生人勿近的叫聲。
陸文嚇一跳,關住門,摸索牆上的開關。
還沒摸到,瞿燕庭環腰抱住了他。
陸文僵立著,頸側襲來烘熱的酒氣,瞿燕庭不輕不重地枕著他的肩,占據他大半懷抱。
他無法判斷瞿燕庭是無意,還是本能。
手落下來,陸文按住瞿燕庭的背,另一隻手向上移,輕而易舉地籠罩住對方的後腦,細密的髮絲上有融化的雪,涼涼的。
忽然,瞿燕庭微動:「你不是失望了嗎?」
陸文無聲地吞咽,沉默以對。
瞿燕庭又道:「那你還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