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頁
阮昳麗的喪事辦完,瞿燕庭忘記了前三個月是怎麼過的,他睡不好,也不太吃東西,成績從第一跌至倒數第一。每夜夢見阮昳麗叫他打蚊子,驚醒後才想起,他媽已經死了。
他爸爸死了,他媽媽也死了。
八歲的阮風一夜夜地哭,埋在被窩裡哭,或者藏在衣櫃裡哭,甚至開始掉頭髮。
就這樣渾噩地過去三個月,瞿燕庭的情況開始好轉,因為他意識到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他和年幼的弟弟也活不了多久。
他帶阮風剃了光頭,有個街坊是劇團退下來的,阮風經常扒窗聽對方吊嗓唱戲,他便每天晚上陪阮風念戲詞、耍把式,如此養了整整一年。
瞿燕庭時常抱著阮風,抱著讀書,夏天抱著在樹下乘涼,抱著在公園裡看票友拉琴唱戲。許是那些年抱得太多,如今多抱一會兒就覺得肉麻。
「我媽活著的時候,我用盡一切努力求她不要恨我。」瞿燕庭說,「她走後我才明白,也許她真的不恨我,她太累了,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
陸文掌住他的後腦,細細地揉:「你把那段生活一分為二,變成了葉杉和葉小武。」
「是。」瞿燕庭承認道,「真正動筆是在高二,還未成年,每天放學在一家蒼蠅館子的後廚打零工。身上的魚腥味變成油煙味,在教室最後太孤單了,就自己寫故事。」
他臆造出另一個自己,擁有他渴望的東西,親情、瀟灑、恣意,哪怕是不上進和自私。他把不多的開心回憶也加上,像親手織出了一場夢。
瞿燕庭忽然道:「你知道為什麼死的是葉小武嗎?」
陸文問:「為什麼?」
「因為寫故事的時候受過欺負,為學費發愁,更不敢期待未來。」瞿燕庭說,「我明白葉小武是假的,我只能像葉杉一樣堅持下去。」
陸文又問:「那小風和林揭有沒有關係?」
瞿燕庭回答:「那是我希望他能擁有的人生,富裕的家庭,健全的父母,還有親近的朋友。」
陸文感到懷抱里的身軀在軟化,向下墜,他托著瞿燕庭的後心躺倒,壓上去籠罩住對方。假戲已覺辛苦,真實生活捱過的辛酸他無法去想像。
「瞿燕庭,」他親近地叫了一聲,「現在我說』我保護你』,你會接受嗎?」
瞿燕庭搖搖頭:「我不要你保護,想要你給我幸福。」
陸文說:「我該怎麼做?」
瞿燕庭眼裡含著淡淡的光,水似的:「你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幸福就一點點朝我飛過來了。」
這是《第一個夜晚》裡面,葉小武對齊瀟告白的台詞。陸文躬下身體,在瞿燕庭發燙的眼尾啄了一口:「搶台詞導演不給過。」
「你聽導演的還是聽我的?」
「聽你的,瞿導。」
瞿燕庭語塞,萬千思緒團在胸腔,堵得他想哭,可他從母親去世後再沒哭過了,除非……他赧然抬手,攀上陸文的肩:「我們做吧。」
陸文蹭他:「可以麼?」
「我也曠了半拉月。」瞿燕庭學舌,「你……最好餵飽我。」
腰間驀地一松,陸文扯開他的睡袍帶子,胡亂地撫摸,一邊低低地笑:「撒嬌都學不會,聽起來像威脅。」
瞿燕庭放鬆,打開,習慣性地用手背遮住嘴巴,噥道:「肯定不如你的小粉絲會撒嬌,什麼哥哥、男朋友都亂喊……」
陸文被取悅了:「粉絲的醋你也吃?」
「不行麼……」瞿燕庭變了調子,扭動腰肢,「我趴過去。」
陸文按住他:「就這樣看著我弄。」又把話題轉回去,「那我和你弟的並蒂蓮那麼紅火,你吃不吃醋?」
幹著這事突然提親弟弟,瞿燕庭禁不住難堪:「當然不會……我弟弟不知道多乖。」
「哦?」陸文猛地一動,「問個傳統問題,我和小風掉水裡,你會救誰?」
瞿燕庭氣息紊亂地說:「救小風……」
陸文占據絕對的主導位置,狠欺負了一會兒,粗喘道:「你那麼誠實幹什麼?在床上騙騙我不行嗎?」
「我還沒說完啊……」瞿燕庭道,「救了他我再跳下去……和你鴛鴦戲水。」
陸文不禁臉熱,恐怕任哪個男人也受不了,聽著鴛鴦戲水的話,幹著顛鸞倒鳳的事,他低頭欺上瞿燕庭的薄唇,再不讓對方撩火了。
不似第一次那麼凶,今晚做得溫柔許多,一直用能看見彼此的傳統姿勢。瞿燕庭名正言順地落淚、飲泣,在陸文的舐吻中入睡。
凌晨三點,窗外是半座城市的夜景,陸文牽著瞿燕庭的左手十指相扣。
他想,無論以後扮演多少角色,《第一個夜晚》都是他此生最難忘、最具意義的一部戲。
與走紅無關,只慶幸我踏足了你曾經生活的世界,我演繹了你的一部分人生。
「我遇見你。」陸文在瞿燕庭的枕邊說,「我愛你。」
第81章
陸文在玄關換鞋子, 時間還早, 窗外飄著清晨的薄霧,他把外套搭在手臂上, 說:「正好銘子下夜班, 他送我去公司。」
瞿燕庭裹著睡袍, 說:「這也太早了,不是九點嗎?」
陸文少爺似的伸出手, 道:「銘子說附近有記者, 我一走他們也就走了,你再睡一會兒, 等你走的時候就不用擔心被拍到。」
瞿燕庭給他系袖扣, 問:「那你今天忙完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