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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人家全憑那股臭味提神醒腦,考第一呢。」
陸文立刻垂下手,無奈地重複:「把書還給我。」
後桌男生把書奮力一扔:「一本破書你就心疼了?我天天在後面聞你的魚腥味,肺都不舒服了,你還不快點給我賠禮道歉?」
「還有我,我做操挨著你,臭死了。」
「趕緊道歉!」
「不道歉的話,請客賠償也行。」
言語如潮撲來,葉杉在周遭的詰難中起身,他去講台上撿起書,返回座位時被人前後堵住,夾在中間進退維谷。
陸文縮著肩膀:「讓我回去。」
老師出現在門口,大家作罷。葉杉回到座位上。
第二幕結束。
任樹終於出聲,卻沒說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陸文心頭一緊,站起來,在眾人的旁觀下等待導演的判詞。
咣當一聲,任樹也撤開椅子立起來,問:「小陸,你感覺演得怎麼樣?」
陸文試探地說:「不太好。」
「是怎麼不好?」任樹追問。
陸文哪知道,其實他感覺挺好。
任樹抽出一支煙叼上:「我告訴你哪不好,你無法真正理解葉杉。葉杉的難堪、隱忍、無奈,你你表現不出來,或者說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在表演。」
「你的思路是這樣,葉杉委屈,所以你就演繹委屈。你怎麼演?你低著頭,你縮肩膀,你沉著你那張帥臉。給我的感覺是什麼,這帥哥演得太認真了。可你還是帥哥,不是葉杉。」
「情緒表達要自然、要深刻、要看不出痕跡。葉杉什麼情緒,你就醞釀什麼情緒,而不是去假裝那種情緒,懂嗎?」
「你進入角色才能塑造成功,你沒進入,直接乾巴巴地塑造,等於相個親就結婚,能舉案齊眉就見鬼了!」
任樹是急性子,又是把關的導演,向來是有什麼嚷什麼。當著一屋子配角和工作人員,這一通批評沒含糊,劈頭蓋臉地朝陸文猛砸。
陸文釘在桌旁早已臉似火燒,比起丟人,他更不知所措。接下來要怎麼辦,再拍攝一條?他又該如何表演?
全場安靜的間隙,有人輕咳一聲,是瞿燕庭。
與任樹的火爆形成對比,瞿燕庭冷眼旁觀了整整六條,情緒很穩定,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陸文向他望來,有點慫,也有點呆,估計第一次被這樣當眾教訓。
瞿燕庭打破僵局:「休息一會兒吧。」
任樹讓大家休息一刻鐘,說:「這個小陸,試鏡片段拍得那麼好,今天給我掉鏈子。」
瞿燕庭說別的:「最後那組鏡頭也得調一下。」
任樹點菸,呼出一口煙圈:「放心,一樣樣弄,我不會含糊。況且當著你的面,這場戲要是拍得不滿意,今天誰也別想收工。」
瞿燕庭揮一揮二手菸:「不至於,慢慢來。」
「我先調鏡頭吧。」任樹拿上分鏡劇本,找攝影指導去了。
教室里亂糟糟的,瞿燕庭掃了一圈,見陸文竟仍在原地杵著,一副犯錯誤等待受罰的模樣。
他從頭到尾盯了六條戲,沒發表任何意見,但心如明鏡,知道陸文為什麼無法真正理解葉杉。
講戲是導演的職責,於是瞿燕庭放下了劇本。
他叫道:「陸文。」
陸文警犬抬頭,機敏中不失防備:「……幹什麼?」
瞿燕庭說:「跟我出來。」
第12章
陸文一路跟著瞿燕庭,進辦公室關上門。他感覺自己是犯事的學生,先被班主任痛批,現在要和教導主任單獨談話。
「坐。」瞿燕庭說。
陸文坐下,盯著掉漆的桌角,他還記得開機宴那天,瞿燕庭說過「後不後悔要開機後才知道」。
他什麼都憋不住,張嘴便問:「瞿老師,您是不是後悔選我了?」
瞿燕庭在桌角那邊拉開椅子,見面數次,這小演員臭貧、嘚瑟、搞烏龍,終於發自內心地老實了一回。
他不答反問:「受打擊了?」
陸文點點頭:「除了我爸,第一次有人這麼不留情面地批評我。」
瞿燕庭搭上二郎腿:「你爸是為你好,導演也是。」
陸文說:「我明白任導的苦心,可他非得當眾說我嗎?還急赤白臉的。」
瞿燕庭道:「拿過獎項的導演沒有好應付的,各有各的嚴格。任導擅長拍生活劇,更注重表演的自然。」
陸文沒想到瞿燕庭非但不罵他,還好言好語地安慰他。
此時想想,他被任樹批評的時候,是瞿燕庭出聲調停;他杵在教室難堪的時候,是瞿燕庭叫他出來;現在瞿燕庭對他的演技隻字不提,反而開導他。
莫非,瞿燕庭認可他的表演?
陸文躥起幾分底氣,不盯桌角了,直視著瞿燕庭:「瞿老師,劇本是您寫的,您最懂,您覺得我演得怎麼樣?」
瞿燕庭回答:「不及格。」
陸文面色一僵,那點底氣煙消雲散,訕訕地盯回桌角。
瞿燕庭問:「至於麼,第一次被批評?」
陸文如實回答,「以前演小配角,戲份少,不等導演注意我就殺青了。」
「上部戲拍的什麼?」
「古裝劇《萬年秋》。」
瞿燕庭道:「那不錯嘛,夠得上大製作的正劇了,演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