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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穿上一條運動褲,問:「穿這條深灰的帥,還是淺灰的帥。」
沒有其他人在場,瞿燕庭估計是問自己,回答:「都帥。」
陸文說:「跟沒說一樣。」
瞿燕庭道:「深灰。」
陸文說:「您至少看我一眼吧?」
瞿燕庭終於肯抬眸,旁觀陸文在那兒三挑四選。他從前只是不懂女明星,如今也不懂男明星了,距下一場戲僅休息幾個鐘頭,用得著這樣嗎?
陸文拎起一件煙紫色毛衣,絨絨的馬海毛,低飽和度的灰調十分溫柔。他丟掉一邊:「瞅見這毛衣就鬧心,孫小劍還放車上。」
瞿燕庭疑惑道:「為什麼?」
陸文吐槽:「這顏色,白皮顯白,麥皮顯黑,黑皮變烏雞。」
瞿燕庭再沒有要問的了,覺得還是擦水比較適合他。
不多時,孫小劍和李大鵬回來了。
人一多,瞿燕庭立刻噤聲。如果是正事或工作,他會全力克服一切不適,維持表面的遊刃有餘,這樣私下的狀況,他連頭也不抬,避免任何的交流。
李大鵬泡咖啡,孫小劍看陸文光著膀子,急忙走到床邊:「祖宗,該感冒了!」
陸文挑了件衛衣套上,將其他衣服掃開,在床上扒出個空,掀開毯子。
孫小劍小聲問:「你要幹什麼?」
陸文回答:「到了叫我,我躺會兒。」
「你躺個毛啊。」孫小劍把他拽起來,「今晚拍重頭戲,過去坐好,在瞿編眼皮子底下看劇本,讓瞿編感受到你的用功。」
陸文磨蹭過去,窗邊對開的小卡座,他和瞿燕庭隔一張桌面對面。
車廂分兩個區域,泡好咖啡,孫小劍和李大鵬就閃到前面的小客廳,將屏扇拉起來。
出發了,氣氛安靜,僅有途中的風雨聲。
瞿燕庭雙手捂著熱咖啡,袖口淋濕了,涼涼地貼在手腕上。他端起抿一口,視線擦著杯沿越過去。
看陸文裝逼。
陸文端坐在桌前,先擺傢伙什兒,便簽紙、記號貼、塗改液,以及男大學生最愛的酷黑帆布筆袋。
最後掏出劇本,他鄭重地放桌上,剛放好,心裡咯噔一下。
陸文不動聲色地蓋住封皮,可惜瞿燕庭已經瞥見了。
陸文訥訥地拿開手,露出封皮上的塗鴉,是劇本圍讀那天,他在瞿燕庭名字後面畫的小燕子。
一秒鐘「用功」都沒來得及展示,還被抓了現行。他給自己挽回顏面,說:「我這是尊敬你。」
那為什麼不在任樹後面畫棵樹,莫非不尊重導演?瞿燕庭半個字都不信這幼稚鬼的。
念誰來誰,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來電顯示「任樹」。
鈴音響起的一瞬,陸文以肉眼捕捉到,瞿燕庭受驚般向後躲了一下。儘管幅度微小,但他確定沒有看錯。
他好奇誰能讓瞿燕庭如此反應,往屏幕上一瞅:「呃,任導打來的。」
瞿燕庭捧著咖啡,不動彈。
機身貼著桌面振動,響鈴重複一聲、兩聲、三聲……
鈴音兀自循環,伴著外面的瀟瀟風雨,瞿燕庭在等掛機前的最後一聲。還沒等到,陸文先憋不住了:「年紀輕輕的,怎麼突然就耳背了。」
瞿燕庭剜了陸文一眼。
不過瑞鳳眼剜人,像刀馬旦的花槍,也像玫瑰花的刺。不待嘗出痛的滋味兒,先被勾得壯了膽子,下回還敢。
鈴聲循環到最後一次,瞿燕庭拿起手機,滑開通話鍵。
「燕庭,是我。」任樹直入主題,「在忙麼,你那邊怎麼樣?」
瞿燕庭答:「在路上,快到地方了。」
任樹擔心道:「我看天氣預報說重慶中到大雨,趕緊打給你問問。」
「嗯,下了一整天。」瞿燕庭說,「正好,不用灑水車了。」
他嘴上開玩笑,實際情況不容樂觀。下雨的戲最害怕真下雨,許多條件不可控,拍出來的效果可能天差地別。
今晚要拍的是一場重頭戲——雨中車禍。
這場戲占據一段實景道路,劇組提前幾個月考察、選址,向當地有關部門遞交拍攝申請。獲批後無法改期,只能在限定時間內清場拍完。
任樹問:「分鏡是不是用不上了?」
「我正要說這個。」瞿燕庭道,「雨勢比較大,光線和角度需要改,改一處而動全身,你的分鏡劇本估計不能用了。」
任樹明白:「外景情況多變,我那個也只是囫圇地打個底。燕庭,甭管別的,你全權做主,能拍完就拍,實在困難就算了,我回去再想轍。」
任樹的粗嗓門穿透力很強,小半個車廂都能聽見。陸文一邊翻劇本一邊聽熱鬧,聽到這一句,翻頁的動作慢了半拍。
他覺得任樹說得有點道理。
如此兇殘的雨夜,拍外景是相當大的考驗。瞿燕庭堂堂一位總編劇兼投資人,何必受這份罪,大不了重新申請,以後找機會補拍。
然而,瞿燕庭語氣平和,甚至稱得上瀟灑,說:「你回來不用想轍,看樣片就行了。」
掛了線沒多久,房車減速行駛,慢慢在馬路邊停靠熄火。下車直行五十米,就是今晚的拍攝區域。
手機屏幕仍亮著,瞿燕庭點開一個聊天群組,編輯發送:做機器保護,檢查拍攝車輛、威亞和安全設備。
各小組一一回復「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