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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便道:「大爺,有緣再見。」
他說罷攬住瞿燕庭的肩,青天白日沒敢太親昵,像勾肩搭背的哥們兒,攬著走開兩步,說:「我回房車把衣服換了,收拾東西坐你的車走。」
時間還早,瞿燕庭問:「還用回公司嗎?」
「不用,放兩天假。」陸文在劇組憋壞了,急著撒歡兒,「晚上咱們慶祝一下,然後二人世界,明天我帶你去騎馬吧?」
瞿燕庭想說他明天上班,但對著陸文閃耀的小眼神說不出口,重點是……他轉身沖站在原地的老頭問:「大哥,你回哪個家?」
「大哥?!」陸文在他耳邊驚吼,「你瞎了!他那把年紀你喊大哥?!」
老頭說:「還能回哪個家,這麼多年沒換過地方。」
瞿燕庭道:「那捎你一程?」
老頭說:「那感情好。」
陸文扯瞿燕庭的胳膊:「他就住芳草胡同!我去,你倆說的是中文麼?我怎麼聽不懂啊?」
半小時後,賓利駛離劇組,陸文壓著棒球帽坐在副駕駛,眉心皺著,幾度扯著安全帶扭身瞧後車廂。
老頭佝僂的身體微微前傾,揣著手,和坐在樹蔭底下沒什麼兩樣。
陸文感覺太他媽奇怪了,甚至有點暈,他殺青回程的路上、瞿燕庭的車廂里,竟然多了個撿破爛的老頭?
瞿燕庭和老頭認識?只能是這個理由,可他們怎麼認識的?難道老頭以前在林榭園收廢品?陸文抱胸瞎琢磨,對了,這車究竟是往哪開?
走高速很順暢,瞿燕庭握著方向盤朝市區馳騁,偶爾瞥見陸文納悶兒的表情,便敲著手指暗笑一聲。
回到市區,瞿燕庭一腳油奔了城南的昌繁路,老街區,綠化極好,夾道的樹已經頗具春天的氣息。幾棟有年頭的洋房坐落在這一帶,數千萬起跳的價格,被紅色的圍牆環繞著。
瞿燕庭減速,在其中一幢門外停車熄火。
陸文整個人犯迷糊,下了車,和瞿燕庭一同跟隨老頭進門,花園甬道,台階門廊,老頭熟門熟路地領他們進了屋。
洋房內部叫人眼花繚亂,就像民國劇里的布景似的,玄關的牆上掛著一幅大合影,黑白色,大概有三四十個人。
陸文一晃沒看清,走進客廳里,又開始打量別的物件兒。
老頭摘下包,說:「保姆放了幾天假,還沒回來,你們先隨便坐,我去洗把臉。」
說完,老頭踩上旋轉樓梯,慢悠悠地上樓去了。瞿燕庭在沙發坐下來,拿出手機,上次視頻沒提網劇的情形,現在可以說說。
不待他開口,陸文一屁股在旁邊坐下,低聲問:「到底什麼情況?!」
瞿燕庭道:「說來話長。」
「說來是個懸疑片吧!」陸文揚起手臂在空中劃了半圈,「那大爺住這兒?開玩笑呢吧,別是他趁房主不注意……」
瞿燕庭樂了:「你想像力這麼豐富怎麼不當編劇啊?」
「我怕搶你飯碗。」陸文給梯子就敢爬,說著瞄一眼樓梯,「你快告訴我怎麼回事。」
瞿燕庭先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陸文回答:「就拍戲碰見的,我看他那麼大歲數挺辛苦的……就幫點小忙,偶爾會聊兩句。」
瞿燕庭又問:「你不覺得他有點眼熟嗎?」
「……覺得。」陸文見老頭的第一面就有熟悉的感覺,此刻瞿燕庭這樣問,他更理不清了,「可我想不起——」
話音未落,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陸文立刻抬頭望過去。
與上樓時不同,老頭下樓的步伐輕而穩,下至最後一階停住了。臃腫的棉襖已經脫掉,換上熨燙妥帖的襯衫、西褲,脊背打得筆挺,塌著的雙肩端得又平又正。
那張臉也洗淨了,濃眉修過,鬍鬚剃過,卸掉全部的妝,灰白的頭髮打了發泥梳向腦後。墨鏡終於摘下,露出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
老頭立在那兒,儒雅端莊,盪起嘴角一笑,又亦正亦邪。
陸文整個人都傻了:「余……余孝卿……」
他終於明白了那股熟悉感,畢竟演戲的、看戲的,幾乎沒人不認識對方。
余孝卿走過來,六十七歲但保養得當,身姿不輸年輕人。周身帶著款款的氣度,一張征戰大銀幕數十年、在經典大劇里擔主角的臉,顰笑間充滿了故事感。
他是世家出身,年少以玩票的性質出道拍電影,處女作便拿了大獎,之後一路風頭無兩,成名成角,成頂尖的腕兒,近年半神隱後迷上了演話劇。
玄關的大合影是他第一次拿影帝時拍的,一眾主演都在,裡面梳小辮的丫頭正是演葉母的陶美帆。
余孝卿落座單人沙發,說了聲「久等」。
陸文恍恍惚惚,老頭卸妝後不僅模樣變了,重點是氣質和精氣神天差地別,一開口,連嗓音也恢復了磁性。
他誤打誤撞認識了余孝卿,此時此刻還坐在余孝卿的家裡,這不是做夢吧?
瞿燕庭沒管陸文,補上遲來的寒暄,叫道:「大哥。」
余孝卿笑看他,說:「咱們多少年沒有見面了?」
瞿燕庭算了算:「十三年了吧。」
「虧你還能認出我。」余孝卿搭起一條二郎腿,「要不是你年年春節寄禮物給我,我都以為你把我忘了。」
瞿燕庭笑道:「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