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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有浮萍嗎?會否在湍流中相逢,糾纏到難捨難分?
他心念微動,將陸文的襯衫洗淨烘乾,疊好放在床尾榻上。
一夜看似漫長,一場好夢未盡便過完了,瞿燕庭一切整理妥當,八點準時出發,阮風的保姆車在酒店停車場等候。
走廊對面,陸文抱肘靠在牆壁上,穿戴整齊,兩條長腿向前交疊著,6206的門一開,他從臂彎里拔出一隻手揮了揮:「嗨。」
瞿燕庭意外地問:「怎麼在外面站著?」
「等你啊。」陸文走過來,將行李箱奪走,「送你去機場。」
瞿燕庭說:「小風會送我的。」
陸文曉得,所以他沒通知司機,準備跟著:「我也去送不行嗎?你拿我當弟弟,對待每個弟弟得公平點吧?」
瞿燕庭無可反駁地答應了,走之前先把那件襯衫還給陸文,本來打算託管家轉交的。陸文刷開門,將襯衫隨手放在玄關柜上。
辦完退房手續,搭電梯下停車場,梯門如鏡,陸文背身打了個哈欠。瞿燕庭這才反應過來,問:「你在走廊等了多久?」
陸文敷衍道:「十分鐘。」
瞿燕庭不信,稍一停頓:「今天早晨下雨了,你知道嗎?」
「不可能,我四點起床的時候——」
陸文說一半卡殼,發覺中了瞿燕庭的圈套,他舔舔嘴唇,給自己找台階下:「哎,你拎這包是幻影吧,超難買的。」
「陸文。」瞿燕庭叫他,似玩笑,可語氣那麼認真,「你這個人,超難找的。」
直到梯門拉開,地下停車場的冷風撲進來,陸文才從瞿燕庭珍貴的誇獎中清醒。
找到保姆車,阮風和瞿燕庭坐第一排,陸文坐第二排,司機與劇組無關,是阮風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陸文哥,你也來啦。」
面對人家親弟弟,陸文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野弟弟」有點心虛,此地無銀道:「我湊熱鬧……瞿老師教會我很多東西,對我幫助很大,我想送送他。」
「你說那麼官方幹嗎?」阮風咯咯樂,「你倆那晚在客廳吵的話,我都聽見了。」
陸文臉一紅:「我靠,你不是進屋睡了麼!」
阮風回道:「我認枕頭啊,睡不著。」
隨著引擎啟動,陸文陷入巨大的羞恥與沉默里,糊在第二排椅背上當背景牆。前面兩顆絨絨的腦袋,親兄弟的磁場,沒到路口便吸引在一起。
阮風摟住瞿燕庭:「哥,你就不能多待兩天麼?」
「耽誤好多事了。」瞿燕庭說,「本來昨天就該走的。」
阮風的眼珠滴溜溜一轉:「那你也不是為我推遲的,聽說你昨天去盯A組的戲,你放心不下誰啊?」
瞿燕庭坦蕩回答:「後面那個。」
陸文捏把汗,心中疑竇叢生,為什麼彼此的關係都挑明了,大家你清我白,他依然有種身處感情糾葛中的錯覺。
阮風道:「哥,我殺了青去你那兒住幾天。」
瞿燕庭說:「好,給你燒好吃的。」
阮風問:「我帶火鍋底料回去吧?」
「隨你。」瞿燕庭叮囑,「天冷了,注意保暖,大夜以外不許熬夜,三餐按時吃,乖乖地把戲拍好。」
陸文在後面聽,瞿燕庭對阮風的關心,是兄長,也代替爸媽,體貼周到親密無間,令他泛起局外人才還有的酸味兒。
忽然,瞿燕庭回頭,對他說:「你也是。」
那股酸被投入一大顆方糖,猝不及防地變成甜,陸文傻愣著,不等他組織好回應的字句,瞿燕庭便轉回去了。
離機場漸近,阮風說:「哥,我捨不得你走。」
這是撒嬌,陸文趴過去撿現成的:「我也是。」
瞿燕庭不搭理他們,車子靠邊減速,他打開提包檢查證件,不抬頭地說:「就送這兒吧,機場人多,下去免得被認出來。」
分別在即,阮風叨咕了一大串,衣食起居不必他操心,專撿暖心熨帖的好話講,他從小就這樣哄心事不外露的哥哥。
最後,阮風實在沒得說了:「代我問黃司令好。」
陸文疑惑:「誰是黃司令?」
「我的貓。」肥美橘貓,不可一世,瞿燕庭發出短促而低沉的一聲,代黃司令回應,「喵兒。」
陸文半塊身子有些酥,像被貓爪子撓了。
他不擅長撒嬌,也不貼心,更不了解瞿燕庭生活里的種種,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拉開門先一步下車,強硬地對瞿燕庭道:「沒人認識我,我要送你進去。」
熟悉的江北機場,他們相遇的地方。
如果時光倒流回那一天,瞿燕庭沒有把陸文趕下車,陸文知道了他是誰,之後的一切又會按照哪一條軌道運行?
航站樓里十年如一的繁忙,換好登機牌,陸文陪瞿燕庭走到一處人少的位置,沒有送君千里,此刻卻終須一別。
「那個,穿得夠嗎?」陸文變得笨拙,「北方大風降溫,別又發燒了。」
瞿燕庭說:「夠了。」
陸文問:「你吃早餐了嗎,餓不餓?」
瞿燕庭溫聲催促他:「你要把衣食住行全問一遍嗎?十分鐘,挑重點說。」
陸文不清楚什麼是重點,又覺得哪一面都是重點,沉吟幾秒,他道:「接下來的戲份很難演,你走了,誰給我講戲啊。」
導演組那麼多人,陸文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如同耍機靈的小學生向喜歡的老師表明心跡,潛台詞是——我最需要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