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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的發展不是根據他想不想來決定的。
之前又是針灸又是高壓氧終於有了效果,爺爺的狀態一天比一天見好,這半個月來左手和右腿開始自主移動,臉上也有了表情,對呼喊有意識了,卻進入了另一種狀態。
爺爺不認識人。
他說不來話,嘴裡嗚嚕嗚嚕,不知道自己是誰,不認識柳小滿,不記得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他能感覺到柳小滿是他很親近的人,但就是不知道是誰,柳小滿跟他說了半天,跟他說我是你孫子,這是你兒子,我的胳膊是怎麼沒的……
爺爺似乎能稍微明白一點,但還是稀了糊塗。
醫生說因為腦出血導致腦細胞收到不可逆的損傷,這些只能通過後天的康復鍛鍊,來慢慢回憶。既然能醒來,大部分記憶應該還是沒有問題,但恢復程度也不能強求。
「而且出血部位靠近語言中樞,說話寫字包括對事物的理解都存在問題,這些都是一早就跟你們交代過可能會有的狀況。」醫生很冷靜,「總之能醒過來就很厲害了,老爺子這個身體狀況……慢慢來吧,後面還需要觀察,同時你們家裡可以準備找醫院做康復了。」
做康復就又需要另一筆錢。
柳小滿謝過醫生,坐在爺爺的病床旁邊愣了很久。
雖然醫生說了,一切都是正常情況,他的喜悅也敵不過面對這樣一個爺爺的迷茫和難過。
「爺,我是你的小滿啊……」他對著爺爺小聲嘟囔,一開口眼淚就直接滾下來,「你怎麼能不記得我呢?」
渾噩到聯考頭一天,尚梁山在講台上說完考試安排,李猛回頭一連串地喊他:「柳小滿,你明天……嘿!滿滿快看我!」
柳小滿抬起頭。
「你最近怎麼了啊,」李猛打量著他,「跟幾大宿沒睡過覺一樣,一點兒精神沒有,那大黑眼圈……」
「怎麼了?」柳小滿直接問他。
「啊!」李猛被他帶回正事兒,眉毛立馬挑來挑去,「你多少考場?」
「你就多餘問。」王朝接了句,「你倆的分差至少隔兩層教學樓。」
「你不隔!」李猛搗了他一肘子,繼續沖柳小滿舞眉弄眼,「幾考場?」
「2。」柳小滿看了眼,一個字都沒力氣多說。
李猛的笑容瞬間退散,擺了擺手轉回去了。
「我說什麼來著。」王朝衝著李猛寫在書上的考場號就樂了,「38號。」
「滾你大爺!」李猛開始掐他。
柳小滿沒心思跟他們鬧,搓了搓臉,爭分奪秒地繼續做題。
李猛說他幾大宿沒睡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這一周下來,每天晚上就睡不了幾個小時。
不是他不想睡,是總覺得時間不夠用,越到考試前越不夠用。
爺爺那邊幾乎每天都有新狀況,這兩天可能因為長了褥瘡不舒服,脾氣特別大,明明手嘴都不利索,還老想掫東西。
燦燦已經不敢跟著梅姨過去看爺爺了,害怕。
柳小滿今晚放學本來該去看爺爺,想著考試,他咬咬牙沒去,直接回家逼著自己靜心複習。
夏良的電話進來時他剛去了趟洗手間,打算再刷一套題,有點兒不敢接電話,怕跟夏良一聊又上癮。
猶豫了兩秒還是捨不得不接,滑下接聽鍵喊了聲「良哥」。
「在幹嘛?」夏良的聲音聽著很輕鬆。
「做題。」柳小滿沒法邊接電話邊做題,也不想開免提吵梅姨他們,只能用眼睛在題目上瞄,「明天我們要考試。」
「聯考?」夏良說,「我們也考。」
「真的?」柳小滿的思路停了停。
「這有什麼真的假的,」夏良笑了聲,「就是十四中出的卷子。」
「你們考試怎麼這麼頻繁,」柳小滿說,「上周不是剛考過?」
「那就是個開學摸底,」夏良說,「自己班裡就考了。」
重點果然還是重點。
柳小滿莫名有些焦慮,盯著眼前的題目咬了下頰肉:「那你好好考。」
「考完我去找你吧。」夏良說。
「別。」柳小滿想也沒想就回了句。
「怎麼了?」夏良頓了頓,把聲音放得柔和了些,「考完試出去一趟不至於挨揍,你別這麼緊張。」
這是一方面。
「等成績下來再說吧。」柳小滿垂下腦袋,把腦門兒抵在桌沿上。
夏良聽他這麼說又笑了:「幹嘛,考不好還不見我了?」
柳小滿讓自己也笑笑:「不見。」
「那要是你考好了我沒考好呢?」夏良說。
「也不見。」柳小滿說。
「真的?」夏良說。
柳小滿頓了一下才開口:「……真的。」
夏良那邊大概有十秒鐘沒有說話。
「你這樣,」他讓自己又笑了笑,「搞得我好像是插足你跟考試之間的第三者。」
柳小滿也想配合著笑一聲,但是笑不出來。
「柳小滿,我肯定會好好考,」夏良感覺出他的狀態不對了,該說自從那天視頻以後,這一陣子柳小滿的情緒都不好,「你會考好的,這就是一次月考,別說高考了,連期中期末都不是,你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我能給自己的只有壓力了。」柳小滿脫口說。
夏良又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