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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那人自己都愣了,納悶地「操?」了一小聲。
夏良發覺自己好像多了個越是心煩笑點越低的毛病,竟然被逗得笑了一聲,還臭不要臉地回了句:「沒關係。」
回到教室,柳動物同學正迷迷瞪瞪地趴在桌上午休,回憶他整整十一年的上學經歷中,唯一的一次厭學。
——正是跟上廁所有關。
當時他二年級還是三年級,冬天,爺爺給他穿那種街上老人手縫的棉褲,厚實又臃腫,還是連體的,像掛脖背帶褲一樣,得從褲筒里把腳伸進去,在脖子後面系個結掛著。
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種恐怖時尚。
具體是什麼情形他記得很模糊,估計是大腦都覺得丟人,不願意往深了記。
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沒打開脖子後面那個結,想從脖子上往前拽也拽不出來,硬是站在衛生間裡尿了褲子,水流順著褲管淌下來時讓人迷茫的感覺。
他的同班同學目睹了這一幕,吃驚之餘,非常熱心地去幫他報告了班主任。
班主任是個挺年輕的女老師,一臉複雜的憐憫表情,把他從衛生間裡喊出來,讓他回家換褲子。
回到家柳小滿就不願意去學校了。
他都不想活了。
現在想想還挺好玩的,大家都還小,什麼也不懂,他比較幸運,沒在最懵懂的小學時代遭遇過純粹的「壞」,第二天哭喪著臉被爺爺扭送去學校,也沒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笑話他。
但那的確是他對於「丟人」這個概念,一次明確的啟蒙。
他可以做個只有一條手的人,這已經是事實了,接不接受也沒有辦法。
可他不可以做個因為只有一隻手,就連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的人。
那不是殘疾人,那是廢人。
所以為了避免再遭受一次成了「廢人」的打擊,他養成了憋尿的習慣,不到萬不得已不在學校上廁所。
即便現在他不會因為解不開褲子束手無措。
還解得很麻利。
柳小滿半夢半醒昏昏沉沉的,明明沒覺得自己睡得多熟,被人彈了一下耳朵醒過來才發現快兩點了。
班裡人基本都來了,咋咋呼呼的,韓雪璧已經履行起班長的職責,在講台上控制紀律,看樣子想講點兒什麼。
他坐起來眯瞪著眼回神兒,眼球好像有點兒壓著了,他和夏良的座位又迎光,這個時間的光線從窗外直接劈頭蓋臉的澆在他頭上,照得眼前又金又紫,半天才看清李猛的座位上沒人。
怪不得總覺得李猛的腦袋變形了還變小了。
那是人前座女同學的辮子。
緩了兩秒他扭頭看著夏良,問他:「你彈我?」
「你還知道問呢?」夏良托著腮幫子也扭臉看他。
「嗯。」柳小滿低頭搓搓耳朵。
夏良竟然在看書。
雖然是課外書。
但他在看書。
夏良被他這呆樣逗得想笑:「班主任找你。」
柳小滿手一停,抬起脖子往窗外看:「他來了麼?」
「後門。」他豎起根拇指頭也沒回地比了比。
尚梁山應該是問他要複印的證件,柳小滿忙把小袋子拿出來,從裡面掏出碼好的一摞複印件起身出去。
從後門一出去,他就看見了李猛。
正在挨訓的李猛。
「你怎麼回事?現在才到?」尚梁山看見柳小滿出來,用眼神示意他「等會兒」,繼續背著手訓李猛。
柳小滿往旁邊站站,看見李猛手上還拎著杯奶茶,還努力貼著褲縫想往身後藏,尚梁山也看見了,眉頭一皺,柳小滿連頭皮都麻了。
這大概就是「挨訓的人不是你,你都替他感到尷尬」的感覺。
「我回家了。」李猛耷拉著腦袋說。
「大中午的你回家幹嘛?」尚梁山問。
「我回家……」李猛被問愣了,斟酌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他:「……吃飯?」
尚梁山瞪他一眼,自己也覺得這問話有點兒沒水準,沒再接茬往下盤問。
他鼓著眼珠子繼續說:「昨天就是你不上課亂晃蕩,剛才我遠遠地就看見你從學校門口過來,想看看你有沒有緊迫感,結果我都到了,你竟然比我還慢。」
「我錯了老師。」李猛立馬說。
「你父母專門在學校門口租房子方便你走讀,是為了什麼,你自己好好想想。」尚梁山抿抿嘴,沖門裡一撇下巴,「進去吧,少喝這種不乾不淨的東西。」
「哎。」李猛「呲溜」一下跑了。
柳小滿把複印件都交給他,尚梁山接過來看看,說:「都印齊了麼?」
「齊了。」柳小滿點點頭。
尚梁山「嗯」一聲,把複印件捲起來背著手看他,「早上跑步,感覺怎麼樣,我看你後來也跑下來了。」
「還行,」柳小滿實話實說,「剛開始有點兒不會跑,別彆扭扭的,後來就有點兒適應了。」
「不錯。」尚梁山又露出那種嚴肅的笑意來,看起來有點兒欣慰,「身體素質也是你們這個年齡段需要考驗的一環,不能說你覺得你不能運動,就一直抗拒運動,學習再好,體質跟不上也不行。」
柳小滿點點頭。
「畢竟健康才是真正能影響你一輩子的事,」尚梁山強調,「剛開始有點兒不適應也正常,根據你的實際情況慢慢調整,以後體力跟上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