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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是需要氣氛的,樊以揚看他跟個雞崽子一樣挑著米往嘴裡送,又憋著什麼都不說的模樣,也被帶得沒什麼胃口。
「手機是他給你的?」他索性攤開了跟柳小滿聊。
柳小滿看他一眼,點點頭。
「我就知道。」樊以揚眼角抬了抬,「元旦那次在你家就看見了。」
柳小滿沒說話。
他還是有點兒不敢在樊以揚跟前多提夏良。
「他給你買的?」樊以揚又問。
「舊的。」柳小滿說,「他以前換下來的手機。」
樊以揚把自己盤子裡的肉又給他夾了一塊:「我剛聽梅姨話的意思,這幾天你們兩個都住在一起?」
柳小滿的筷子已經拎起來了,聽見他這麼問,又收了回去。
「幹什麼?」樊以揚差點兒被他氣笑了,「承認了我還能不讓你吃飯?」
柳小滿本來也就是條件反射地去夾菜,每次跟樊以揚一塊兒吃飯,樊以揚給他夾了什麼他都會直接吃掉。這會兒把筷子收回去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又去夾起來,囫圇地答了聲「嗯」。
這次樊以揚沒有立刻接話,倆人安靜的吃了會兒飯。
柳小滿是習慣把跟夏良在一起的時間都當成秘密,沒事兒自己抱著樂就挺開心。反正除了樊以揚也沒人問,問了也不敢多說,跟管牙膏一樣,擠一下吐一口。
樊以揚則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他不傻。
改革開放都四十年了,他也不是不上網不看新聞,除了死讀書腦子裡什麼都沒有的書呆子。
一個大過年的不回家,連著好幾天陪同學在外面住,幫著照顧中風的爺爺。
別說夏良跟柳小滿只是同桌,就算是他,也不一定做得到。
另一個呢?
他看了眼悶頭吃飯,明顯心裡擱著事兒的柳小滿——擔心的程度和狀態就不僅僅是對「同桌」、「同學」,哪怕是「朋友」,該有的表現。
樊以揚在心裡嘆了口氣。
之前他就隱隱地有那麼點兒預感,這種預感的出處要詳細去說也說不出來,就是種同齡人的直覺。畢竟大家都在青春期,有點兒小躁動小變化,身上的氣場都會變得不一樣,藏都藏不住。
也就是一種感覺,他沒想過也下意識抗拒往這方面代。
現在不過是更加坐實他的直覺。
樊以揚能理解,但是不太能接受。尤其是在面對柳小滿的情況下。
而且……
雖然他打心底里不願意這麼想,可現實就擺在眼前:柳小滿是個斷了條胳膊的殘疾,夏良就算真的是同性戀,到底看上他什麼呢?
如果柳小滿是個胳膊腿兒都全乎的「正常人」,樊以揚都不會這麼想不開。
就因為柳小滿不是,他情況特殊,他是個殘疾,涉及到情感這方面的問題已經挺讓人放不下了,現在跟他攪和在一塊兒的不僅是個同性,還是跟他完全不在一個世界的夏良。
樊以揚簡直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他甚至覺得有點兒魔幻。
「你想沒想過……」他試著重開話頭,說了四個字,仍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柳小滿是個蝸牛性子,所有的情緒和表達都是內斂的,在安心的環境裡願意伸兩個角出來探探,一旦覺得不安,只會往回縮。
揪也揪不出來,說了也不聽。
看起來軟軟乎乎的沒脾氣,骨子裡就是個一根筋。
現在爺爺在病床上躺著,家裡又擠進來一家三口,柳小滿能說能笑全靠硬撐,這時候肯定不適合跟他說戀愛的現實。
琢磨了一圈,他還是想試著旁敲側擊:「你想沒想過,夏良他……」
「夏良特別好。」柳小滿抬頭打斷他的話。
樊以揚愣了一下。
這是柳小滿第一次,這麼幹脆地跟他表達自己的想法。
柳小滿自己說完也愣了。
他完全是脫口而出,前面樊以揚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他不敢說什麼,如果樊以揚繼續只是提問,問他和夏良這幾天相處的細節,他還是會悶著腦袋不敢多說。
因為柳小滿明白樊以揚對他好,問問題,了解他的情況,初衷都是為他好,這一點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但是到了這一句,以「夏良他」為開頭的這個句式,他也已經太熟悉了。
夏良跟你不在一個世界。
夏良跟你不是一種人。
夏良身邊都是些什麼朋友。
夏良能不能給你帶來好的影響。
在以前樊以揚說這些,柳小滿會猶豫,會糾結,會權衡,會在心裡嘀咕。
雖然樊以揚說了半年都沒用,好歹也有那麼兩次,柳小滿被說動了,試著想去跟夏良拉開距離。
可是在這個時候,在夏良陪著他熬過這幾天以後,他聽不得樊以揚說夏良什麼不好。
一句也不行。
夏良對他而言很好,非常好,特別好。這一點現在已經不會再因為任何人的質疑而改變。
即便是同樣對他好的樊以揚也不行。
兩人對著看了會兒,柳小滿耷拉下眼皮道了個歉。
「對不起揚揚哥。」他剛才語氣太沖了。
樊以揚沒說話。
柳小滿從自己盤子裡挑了塊很大的肉夾過去。
「……吃飯吧。」樊以揚重新把筷子拿起來,「待會兒給你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