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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的倒計時終於寫到個位數時,時間突然之間就像長了雙腿, 蹦著往前走。
柳小滿總覺得上一次抬頭黑板上還是個9, 再抬頭就剩個5了。
各科老師到了最後一周都沒課好上, 每門每科都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溫和與鼓勵, 上課就是自主複習, 誰有問題自己去問,有時候還跟班裡開開玩笑,讓大家該放鬆放鬆,調整心情。
「不放鬆也不行啊,到這個時候了,不管怎麼樣別暈在考場上就行。」郭大嗓子趴在講台上笑眯眯,他到了最後一周連說話都不突高突低了,「也別拉肚子哦。」
「高考不能去廁所?」有人在底下問。
「能去啊, 監考跟你去,再跟你回來。」郭大嗓子點點頭, 「上廁所當然不是問題, 主要有些心理素質不行,去年我監考,隔壁考場有個小子考數學連著去了三次,最後一趟抹著眼淚兒跑回來的。」
「那後來呢?」底下立馬接著問。
「那還有什麼後來, 自己都把自己嚇死了。」郭大嗓子「嘖」了一聲, 「所以你們最重要的還是心態。」
李猛本來趴在桌上裝死,聽見這些突然來了精神,九十度彈起來接了句:「這招兒好嘿!」
「我靠, 」王朝被他一驚一乍的唬了個激靈,「你還用得著麼?你媽都要掐死你了。」
「你還看書?你看得懂麼?要臉麼你?」李猛瞪著他。
「走個流程,要不然心虛。」王朝確實也看不下去,書在手上「嘩啦啦」一通翻。
李猛拍拍他的肩,目光重新凝滿友軍的光輝,很虛弱地癱回桌子上,接著說他老媽:「她就嘴上那麼說,實際還報著我能超常發揮一炮衝進北大清華的夢想。」
「阿姨真可愛。」王朝點點頭。
「誰活著不得有點兒夢。」李猛嘆了口氣,「趕緊到頭吧,早死早超生,這日子熬得太操蛋了,後面那兩個大仙這幾天都沒個人動靜了……」
被點名的大仙滿正瞪著桌子上的複習資料咬嘴唇。
五天,這個數字確實有點兒磨人。
不是只有李猛這樣破罐子破摔的學生盼著趕緊上刑場,柳小滿也有點兒沒著沒落的。
感覺上還有一個星期,真想做點兒什麼又無從下手。
他也沒什麼好下手的,考點該抓的都抓了,沒有讓他格外沒底的知識點,但也沒有穩如磐石的自信。
發揮失常。
柳小滿就怕這四個字,他人生中的意外可太多了,人沒活二十年,失常的事一件接一件,在這個當口讓他有種說不來的緊張。
不知道樊以揚去年的現在是什麼……
沒等他把「心情」兩個字琢磨出來,一根手指抵在他後腰的脊柱上,帶著點兒力道往下一滑。
柳小滿跟坐了枚刺一樣猛地挺直了背,身後的手被他壓在了椅背上,他又趕緊往前挪挪屁股,朝旁邊的夏良望過去。
夏良正在背政治,一如既往地態度不端正,整個人靠在凳子上很閒適地伸著腿,政治書就架在他腿上靠著桌斗,一會兒翻幾頁。
「你幹嘛?」柳小滿小聲問他,回手摸摸自己的腰。
那一下給他弄得有點兒麻。
「愣半天了,」夏良把手收回來,在柳小滿攤開的書上彈了一下,「想什麼呢?」
柳小滿的目光隨著夏良的手晃了一圈,講台上郭大嗓子還在說各種有關高考的軼事,班裡聽得一頭勁。
他小聲嘆了口氣,趴在桌上用胳膊蹭了蹭腦門兒:「我突然有點兒緊張。」
夏良看了他一會兒,把政治書收了,胳膊杵在桌上撐著臉輕聲說:「那怎麼辦,抱抱你?」
柳小滿埋著蹭臉的動作頓了頓,偏偏頭露出一隻眼睛看著夏良,心裡頓時一陣酸軟。
自從那天晚上夏良把話都說給他以後,對他的相處模式就恢復成了從前,該說話說話,偶爾有點兒小動作,但是不提別的。
柳小滿明白夏良的意思——我的態度就是這樣,就在這裡,不遮掩,不隱藏,只等你做決定。
坦坦蕩蕩的對他好。
柳小滿突然很想問問夏良,當時被分手以後,他是什麼心情,有沒有生氣,是不是很想揍他一頓。
但他不敢,想這個問題會讓他心虛,還心疼,每次看到夏良在旁邊,又覺得自己幸運得不得了,對夏良的喜歡頂著胸口往上翻湧。
這瞬間他確實很想抱抱夏良,不是為了得到安撫,就是單純地想抱抱他。
像夏良說的那樣,他也該勇敢一點兒,表達自己的心跡,不能總讓夏良一個人使勁。
畢竟夏良也就比他大一歲,跟他比起來再厲害,也就是個高中生,也有需要被安撫的時候,幾天以後也要上考場,肯定也會緊張。
「你不怕麼?」想到這裡,他小聲地問了夏良一句。
「怕倒是不至於,」夏良往窗外看看,「就是萬一被禿驢逮著倆人在課堂上抱在一塊兒,問起來不太好解釋。」
「我不是說這個。」柳小滿笑了。
「說什麼,高考?」夏良也笑了,重新看著他。
柳小滿「嗯」一聲。
「你看。」夏良坐起來,往他背上拍了一下。
柳小滿跟他一塊兒靠在凳子上坐直。
「咱們班裡六十六人,算上理科二十五個班,光我們學校就有一千五百多個學生要高考,十四中的學生要翻一番兒。」夏良的手指搭在桌沿上輕輕敲了兩下,「把好學校爛學校勻開,按照每個學校兩千人來算,全市的高中加一起,刨掉保送的棄考的車禍生病亂七八糟考不了的……三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