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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前尚梁山來了,開了個簡單的小班會,講了講運動會的事兒,讓他們這兩天不管在操場還是教室里都注意安全,同時學習也不許落下,早晚自習都是要點名的。
「最近會降溫,厚衣服該穿的就穿上,不要貪酷耍帥。」最後他又加了一條。
早上那冷不丁地一場雨,班裡已經有人開始打噴嚏,瓮聲瓮氣地扯著嗓子說「好」。
尚梁山前腳一走,夏良站起來,直接也從教室後門出去了。
李猛聽見動靜扭頭往後看,「哎」一聲又問柳小滿:「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怎麼了?」柳小滿看著他。
「沒怎麼,就感覺。」李猛指指窗外,「連句話也沒有就走了。」
「平時不也這樣麼。」柳小滿說。
也不知道是說給李猛還是說給自己。
「倒也是。」李猛想想,接受了這個說法。
等樊以揚過來一塊兒刷題,這一天終於結束到家,已經是放學一個小時後的事兒了。
柳小滿跟樊以揚在樓下道別,聽他又說了幾句好好學習,上樓一開門,爺爺正在泡腳,桌子上放著剛沖的板藍根,腿上搭著冒白氣的熱毛巾。
他趕緊喊了聲「爺」過去,蹲下來摸摸爺爺的膝蓋:「腿疼了?」
爺爺張嘴就是一串咳,忙用一隻手捂著,另一隻手把他往旁邊撥。
柳小滿被撥得晃了晃,蹲在旁邊看著爺爺發怔。
感覺咳聲重複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爺爺才終於把捂在嘴上的手拿下來,咳得都沒力氣了,啞著嗓子很虛地喊了一聲:「……滿啊。」
柳小滿聽不得爺爺這麼喊他,這種人到老年,對一切都無能為力又放心不下的語氣,每次聽著他鼻腔都想發酸。
「咱們去醫院吧?」他重新挨過去,一隻手抱住爺爺的小腿,像小時候那樣,把腦袋枕在爺爺膝頭上。
爺爺拍拍他的頭,說了句「沒事兒」,端起板藍根灌了一口。
回到房間,柳小滿把書包摘下來,沒什麼心情去洗漱,整個人跟個包袱一樣鬆懈懈地往床上一趟,什麼也沒想,望著天花板發愣。
愣了會兒,他眼珠轉了轉,挪向床頭的大章魚。
大章魚安靜地靠在床頭桌上,也在看著他。
柳小滿沒覺得自己想伸手去夠,等他被枕頭底下持續的震動聲震回過神,才發現胳膊已經伸出去一半了。
他連忙翻個身,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掏出來。
看見來電人的名字,他的心口不由自主地蹦了蹦。
是「接電話」。
夏良給他打電話了。
柳小滿一骨碌坐起來,從趴著的姿勢變成盤腿坐著,捂著手機朝門口看。
房門關著,爺爺也回臥室了,應該聽不見聲音,他還是心虛得咽了咽喉嚨。
接麼?
他在心裡問自己。
不接麼?
已經一下午加一晚上沒說話了,這在手機里,也不是面對面,接個電話總沒關係吧,保持距離而已,也不能真就不再說話了。
而且他也不說話,他就聽聽,萬一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呢?
飛快地猶豫了一秒,生怕下一秒震動就停了,柳小滿連忙滑上接聽鍵,把手機扣在耳朵上。
「出來。」一接通,夏良那邊直接說,聽動靜像是在走路。
柳小滿差點兒沒忍住「啊?」一聲。
出什麼來?
「我到你家樓下了。」夏良又說。
這句話是真把他聽懵了,柳小滿慌著神從床上邁下去,步子扯大了,差點兒摔個倒栽蔥,跪在凳子上推開書桌前的窗子往樓下看。
樓下沒人,剛才他上來時連宋叔家的小超市都正要關門,從窗戶里往外投出一扇光,只有朝路口那邊去一點兒還有杆路燈,路燈還正好卡在窗戶的視覺盲區附近,燈底下站了一個人,看不真切臉,大概是夏良的體型。
柳小滿感覺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加快了。
夏良已經把電話掛了,他來不及多想,把手機一擱就拉開門去換鞋,爺爺聽見動靜,從臥室里問了一聲,柳小滿隨口喊了句「我去買點兒東西」。
「大半夜了,什麼東西非得現在去買。」爺爺說。
柳小滿沒再回他,關上門就朝樓下跑。
衝到樓下,他左右看看附近沒人,就直接奔路燈跑過去,想確定那人是不是夏良。
然而等看清確實是夏良靠在那兒,他腳步又慢下來,不好意思再跑了。
氣溫說降就降,夏良換了件外套,胳膊沒在胸前掛著,兩隻手都揣著兜,左手手腕上掛著個紙袋,嘴裡咬著煙,一線煙氣虛虛渺渺地朝上飄著。
隔著還剩一兩米的距離,柳小滿停下來,張張嘴問他:「怎麼現在過來了?」
「你不想去我那兒,也不想跟我說話,」夏良沒動,在路燈下看著他,「我想見你,只能過來了。」
第49章
如果柳小滿想騙自己,他可以把怦然的心跳、發燙的脖子和耳根兒, 以及從胸腔里過電一樣直竄上腦門兒的麻意, 全部歸結於跑步。
可是就這麼跟夏良對視著, 這些念頭全都沒有了升騰的空間。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耳畔迴蕩的只有這句響雷般的「我想見你」, 並且驚愕於這三個字的殺傷力,炸得他連呼吸的速率都有點兒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