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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滿愣了會兒,莫名地有點兒底氣不足:「沒有。」
「那你喜歡我吧。」夏良說。
風從兩人之間卷過去,柳小滿手裡裹著糖葫蘆的袋子「嘎啦啦」響了一聲。
柳小滿很吃驚地瞪著夏良,花了兩秒鐘來反應是他聽錯了, 還是夏良就是這麼個意思。
夏良說出來的同時自己也有點兒驚訝,他以為這個念頭跳出來只是很朦朧的一個潛意識, 沒想到連個彎也沒打, 那麼自然地就從嘴裡順了出去。
但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他昨天在浴室算了半天也沒算明白的那幾個問題,隨著脫口而出的這瞬間,全都撥雲見月地有了答案。
總想對同桌做出超過同桌範疇的事兒,本身就已經不能用一句簡單的「關係好」來解釋。
想法一旦明晰, 目標也就明確了:他對柳小滿有了超出一般人的情感, 那就想要柳小滿的回應。
所以他任柳小滿瞪著,並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柳小滿那邊已經完全懵了。
他的思路還停在前面夏良讓他不要喜歡樊以揚上,從「不要喜歡樊以揚」, 到「喜歡我吧」,這個前後關係的跳度有點兒太大了,帶來的力道也太大。
那你喜歡我吧。
夏良說得那麼自然,像是真有什麼狗屁不通的邏輯一樣,讓他現在不止不知道該說什麼,腦子裡連思考都覺得磕磕絆絆要轉筋。
為什麼呢?
率先破開迷茫的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問號指向的卻不是「為什麼喜歡你」,而是「為什麼想讓我喜歡你」。
「……不。」他側側身子,避開夏良的目光。
夏良真是毫不意外這個回答。
柳小滿要是張嘴說句「好啊」,那就不是他了。
綠燈又要跳過去了,怕再把人嚇得亂躲,他先把柳小滿拉過來過馬路:「這麼果斷?喜歡我也不吃虧吧。」
這不是虧不虧的事兒。
柳小滿還是一腦袋亂麻地放空著,不明白夏良為什麼那麼自然地就把話說了出來,雖然他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兒早就已經更不自然了,那種不消明說的直覺也已經達到了臨界點,但是做跟說帶給人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做只是讓人發麻,一說出來,那就是把什麼都擱到明面上,無法轉圜了。
任何事情只要涉及上了感情,就不可避免地讓人往複雜的無限次方上想,很久,到了馬路那頭,他才輕聲說了句:「我沒有胳膊。」
夏良先是一愣,明白柳小滿的意思後輕輕皺皺眉:「我有啊。」
柳小滿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你自己都斷了。」
「……」夏良被他噎得有點兒想笑,可看著他小心側身隱左肩的樣子,又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人這種生物總是很擅長欺騙,騙別人不一定好使,騙自己往往一騙一個準。
比如羅浩一直覺得自己長得像巔峰期的金城武,並且因此把年輕時的王祖賢當作未來擇偶的標準。
能力、性格、未來……甚至長相,這些主觀占據大多數因素的方面,對很多人來說,都能在失意時靠幻想來自我安慰。
胳膊這樣的硬體少了一條,卻連自我安慰都做不到,它就長在一眼可見的明面上,每當自我懷疑時,翻湧而起的就只有空蕩蕩的袖口,和不可磨滅的自卑。
夏良很多時候根本記不起柳小滿是個只有一條胳膊的殘疾,在他看來,這條胳膊壓根兒沒影響柳小滿的自理能力,甚至要比大多數同齡人做得還要好,讓他成為了無論性格還是相處上,方方面面都很讓人舒服的一個人。
不過這一刻,他實打實地有點兒心疼。
——他對柳小滿說的甚至不是「跟我在一起」,只是「喜歡我吧」,這樣而已。
「那你等我吧。」夏良朝四周掃了一圈,找美食街的街口。
柳小滿以為這個話題終於過去了,鬆了口氣跟著他看:「你去哪兒?」
夏良有點兒無語地沖他嘆了口氣,心想還真是把人嚇傻了。
「我去把胳膊長好。」他說,然後帶著柳小滿去吃飯。
柳小滿又愣了,他跟在夏良身後,望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麼。
哪怕把胳膊這件事給刨掉,至少他倆也是……兩個男的。
聽夏良這麼直白地說這些話,他多少感覺上還是要有點兒,奇怪,才對吧?
為什麼只是心口亂蹦著沒反駁也沒接話,他也說不清楚。
回到學校正好卡著預備鈴,操場那邊比昨天還熱鬧,班裡只有前排還有兩三個人,李猛和王朝正從後門出去,要去轉一圈。
「你倆吃飯去了?」李猛看見他們,在後門轉了個身繞到夏良窗戶前,趴在窗台上問。
「嗯。」夏良拉開凳子坐下。
「學校門口有賣糖葫蘆的?」王朝跟著問了句。
幾個人的視線集中到柳小滿手上拎著的糖葫蘆,柳小滿假裝不在意地塞進桌斗里:「沒有,別的地方買的。」
夏良看著他的小動作,從鼻腔里笑了一聲。
「還藏上了,又不吃你的。」李猛「嘁」地伸長了胳膊,從窗戶外面拍他,「你倆還泡教室啊?不無聊麼,一塊兒去操場看看?」
「去麼?」夏良看著柳小滿。
柳小滿想想,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