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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里有食堂。有些工友是會到外面的小飯館去的,但如果是岳松的話,為了多省些錢只會在食堂打飯。喬韞琛第一天吃的時候花了半個小時才勉強吃了一點, 大鍋飯,用的是很便宜的米,菜里全是油。
不過他得習慣。
喬韞琛本人平時自然是不可能過這樣的生活,吃這樣的飯, 但他現在不算是喬韞琛了。
晚上他從工廠回去劇組臨時搭的孤兒院。共演的小朋友叫他岳松哥哥, 一開始大家還有些生疏, 不過因為睡在同一間房裡,幾天之後就有小孩開始給他講白天發生的事。
人的適應能力其實很強,再加上有意識地自我代入,喬韞琛慢慢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第九天晚上喬韞琛回到孤兒院的時候,有個在戲裡叫小春的孩子重感冒有些難受。其他孩子在備用的藥箱裡翻出了藥餵給小春,但小春的狀況一直不太好,喬韞琛抱他在懷裡,哄了他許久,在他耳邊說「哥哥在」,最後小春是抱著他的手睡著的。
本來喬韞琛想著要是第二天起來小孩狀況還是不好的話,得聯繫劇組的人帶小孩去看醫生。所幸第二天一早小春就又精神奕奕了。
喬韞琛和之前幾日一樣準備出門搬磚,但在看見小春依依不捨地站在門後看他時,他覺得好像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幾天後連俊楠導演覺得他們適應角色適應得差不多了,終於宣布這部分演員的戲份可以開始拍攝。
最開始拍的是些日常相處的片段,經過這段時間之後,按岳松這個人物的行為模式來行事對於喬韞琛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難事。拍起這樣的日常戲自然也沒什麼壓力。
拍攝很順利,基本上都是一兩條就過了。
直到開始拍岳松無意間發現小春在景區里乞討的戲份。
原本岳松是以為小春被外地的一對夫婦領養了。小春走後岳松沒收到過小春答應要給他寫的信,他還調侃說小春是有了新的爸媽就忘了以前的哥哥了。
在景區門口看到小春時,岳松起初還不敢相信。
原先活蹦亂跳的小春手腳都被人為弄成殘疾,趴在地上用下巴推著面前髒兮兮的碗,嘴裡念念有詞,乞求路過的人給些零錢。
岳松走過去時,小春卻慌忙挪著殘破的身子躲開,眼神閃爍且驚慌。小春說不認識他,讓他趕緊走。
岳松沒聽,伸手去拉小春,但他剛動作,旁邊一輛沒有牌照的麵包車上忽然下來兩個人把他拖開。人很多,拖開岳松的人不敢做其他的動作,只是按著他。岳松的力氣沒人家大,費了很大勁也沒有掙開,他對著周圍的路人嘶吼求救,但是沒有人敢上前。
有人摸出手機想報警,被兩個彪形大漢一瞪視又收了回去。
等小春被帶到了車上,那兩個按著岳松的人才鬆開手,把岳松甩到地上,他們則自己回了車裡,揚長而去。
岳松摸起被摔到一旁的眼鏡,扶著搖搖欲墜的鏡架戴好,爬起來追車,但人怎麼可能追得上車?他跑了一段路就追不上了。
他站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喉間湧起了腥甜的氣息,眼淚糊了他滿臉。
導演喊了「卡」,喬韞琛蹲下來,他捂著臉,眼淚沒能停下。剛跟著他一起工作沒多久的助理小張給他遞了紙巾,他默默接過,把眼淚擦了擦,好一會兒才帶著濃濃的鼻音問:「導演說過了嗎?」
小張點點頭:「過了。」
連俊楠導演要求一向嚴格,也吝於給什麼誇獎,不過這次他還是說了一句:「情緒很飽滿,好好保持。接下來A組演員就位,你們先去休息,下午再拍棚內的戲。」
喬韞琛起來,跟著助理坐到一旁休息。
接下來是主角的戲份,飾演主角的也是拿過視帝剛轉型大熒幕的一位演員,進組前喬韞琛還想著機會大好,他要好好觀摩別的演員是怎麼演的,但現在這機會真來了,他卻沒什麼心情。
和在場的工作人員說了一聲後,喬韞琛乾脆回了離片場不遠的酒店。
他一個人坐在酒店的床上發了很久呆,中午助理小張聯繫他叫他吃飯的時候他也說不吃了。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籠統說來就是難受。看見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弟變成那副樣子,失去了健全的身體,失去了笑容,也失去了尊嚴,最後他還要眼睜睜看著弟弟被帶走。
他知道這是假的,是他演的戲而已,都是按著劇本來的。導演喊完卡後,小春就從車上跳下來了,還好好的,還會叫他哥哥。
可他感受到的那種鑽心疼痛卻不是假的。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下去。
拍戲的過程都很順利,接下來喬韞琛還拍了幾場比較重要的戲,比如他去質問院長,再比如他摸到了那些人販子的地盤,發現了其他幾個熟悉的臉孔等等。
每一場戲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他的情緒表現得很好,不會用力過猛浮於表面,哪怕只是在場圍觀的工作人員也都覺得喬韞琛的戲不錯,私下裡大家都在說喬韞琛以後在這條路上可以走得更遠。
喬韞琛對這些評價卻有些麻木。
如果是平時,聽到別人這麼誇他,他一定會很得意。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沉浸在岳松這個人的情緒中,與其說他能很快入戲,不如說他已經把自己當作了這個人,於是一直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