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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的臉漲紅了。
在來到翡翠領以後,他數次懷疑自己身處魔鬼的術法中,實在是這裡與別處有太多不同了。很多他看到的事實都匪夷所思,無法用常理解釋得通。
直到他被要求完成城市服務,才看到了這座城市隱藏在暗處的齒輪是如何轉動的。
路面清潔,空氣清新,是垃圾被及時轉運和清掃的結果。領民識字率高,是領主通過種種方式鼓勵人們去上課,並有上百名教師共同努力教學的成果。富饒和繁榮,來自於領主的商業頭腦,和商人們趨利的本性。各種新鮮事物,雪白的紙張、堅固的水泥、透明的玻璃,不是點石成金的幻術技法,只是對現有技術的思考和改進。
可以說,文森特並沒有看到一個民眾生來就通情達理、學識淵博的幻想國度,每個翡翠領的領民都不是只會出現在邪術中的完美傀儡。
他們只是被人用規則和道德約束起來,再輔以教育而已。
看清了這一切的文森特有些羞愧,他這次來菲拉赫港口,其實是想看看安珀是如何將一群流民變成翡翠領人——那種奮發上進,腳步匆匆,做事總是充滿激情的人。
文森特默默看了一眼身姿筆挺,望向遠方的琳達女士,總覺得她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尖酸。難道他還在其他地方得罪過她?
海平面上只有一小點大的船隊越來越大,在漫長的等待中,終於緩緩靠岸。
在海上漂了一個星期的流民與奴隸們晃晃悠悠的下了船,港口一時變得擁擠了起來,剛上岸的不適感讓很多人十分慌亂,擠成亂糟糟的一團。
「四組!四組在這裡排隊,按序號排好!」
「二組!二組到我面前站好!」
管事們拿著一邊大一邊小的鐵皮筒大聲道,這聲音一下蓋住了嘈雜的人群,讓流民們有了主心骨,向著管理自己的組長熟悉的聲音走去。
就像在船上做的無數次那樣,雜亂的人群迅速歸攏,排成一列列長隊,報出自己的編號,連腦子最糊塗的老農都記得住自己該站在哪裡。
緊接著,他們按照順序登上了轉運他們的馬車、牛車。沒排上的人也不慌張,只是有序等候。管事們說要等一會,他們就老實地在原地等待。
站在高處關注著這一切的文森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片混亂,人們推搡著向前擠,大喊大叫,管事們高聲咒罵,流民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有人趁亂逃跑也不奇怪,這都是文森特能理解的。
他在別處不止一次看見過這個場景,奴隸們出行必須要在腳上繫上繩索,穿成一串,不止是為了怕人逃跑,也是強制性地讓他們排成一列,絕對沒有第二種辦法讓他們老老實實地按順序站好。就算綁成一串,也有人故意搶先或者落後,害得周圍的人摔成一團呢!
流民就更不用說了,每個領主都不希望自己的領地上出現流民,不只是因為多了許多張吃飯的嘴巴,更是因為他們代表著無序、混亂、失控,是潛在的或既成的犯罪分子。流民多的地方,居民們惶惶不安,商人們要麼去別的地方做生意,要麼僱傭更多的護衛,貴族出行前要清路,可以說,流民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這些人要是能像乖順的羔羊一樣聽指揮,還有哪個領主會如臨大敵地對待他們?
「這很出乎意料嗎?文森特教士。」琳達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身後,海風吹著她的臉頰,琳達眯了眯眼睛。
「在路上,他們就在為成為翡翠領的一員做準備了。」
「一些有地位的人看待這些流民,就好像他們是另一個物種,聽不懂話,完全無法溝通,也學不會知識,是罪惡和蠢笨的結合體。路上見到流民,就像腳面上跑過了一隻老鼠,要立刻從視線里攆出去。」
「不過我倒是覺得,他們不一定比誰更愚蠢,但一定更不幸。領主之間打仗,他們就沒了房子和田地流落荒野;多收了一項稅,家裡最老的成員就主動餓死了;孩子生在了收成差的年份,『一不小心』就被翻身的父母壓死了;收穫季連下了三天的雨,地里的麥子霉壞了,全家都得去要飯。」
「你看,短短几天,他們不也一樣能懂得基礎的指令,願意跟從指揮?他們不是野獸,不是蟲豸,是和我們一樣、活生生的人。」
文森特怔怔地看著流民們的方向。
這是「教化」的力量嗎?
文森特和奧斯芒德是在教會學校相識的,他也曾短暫地做過教師,只是後來更執著於對神學和哲學的追求,於是辭去了職位,拜訪了很多知名的神學家和思想家。他認為奧斯芒德和他有著相同的追求,所以在對奧斯芒德留在翡翠領的決定感到遺憾,在這裡,他看不到提升學識的可能性。
因為翡翠領的教化與他認知中的完全不同。完全是不加篩選,來者不拒,受眾太普遍,內容太基礎,效果又……太明顯了。
文森特曾經被同僚認為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好人,有困苦的人向他求助,他都盡力幫助,卻似乎怎麼也得不到好的結果。
有一對平民夫婦來給自己的兒子求個前程,文森特介紹他去做鞋匠的學徒,這個孩子做了幾年,最後因為偷了師傅的工具和皮子被趕出工坊,還打斷了一條腿。
當文森特再見到他時,他已經成了乞丐,哭訴道:「我從八歲就開始辛苦的工作,和成年人做一樣的活,沒有任何優待,薪水卻只有那麼一點點。家裡交不起農稅,我只好悄悄拿一些工坊的東西去換錢,否則我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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