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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比里拉飽含著愛憐的熱切目光就在布蘭琪的小臉上掃來掃去。在這之前嘉比里拉想著,只看這一眼,就這一眼就滿足了,這一眼之後就算她被丟下海去,丟下火去,都會快樂地閉著眼迎接死亡。
可是隨著女兒越走越近,嘉比里拉越是多看一眼女兒,就越是不忍把眼光掉開,漸漸地她的視線在搖晃了,有什麼液體掙扎著要從她的眼眶裡掉出來。
這種古怪的注視引起了布蘭琪和她的同伴的注意,她們在嘉比里拉面前停下,布蘭琪的同伴問道:「女士,你需要幫助嗎?」
嘉比里拉連忙搖頭。
布蘭琪辨認著她的臉,站定了說:「……媽媽?」
嘉比里拉差點尖叫出聲:「天哪,你還記得我!」
一瞬間她又慌亂起來,「不、我不是你的媽媽。」她左右張望著,生怕女兒的同事、上司們知道自己的身份,仿佛有個妓女的標記刻在她臉上似的。
布蘭琪叫同伴先去吃飯了,自己和嘉比里拉到一旁說話,她表現的既不激動也不疏遠,有種落落大方的平靜。
「我那時已經記事了。記得那棟白色的樓,白天總是很昏暗,晚上燈火輝煌。」
嘉比里拉泣不成聲:「對不起……」
「那也不是你的錯。」布蘭琪說完這些話,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就算當時還小,不清楚母親的職業,等進了城上過識字課,也增長了見識,自然明白那是個什麼地方。
給嘉比里拉寫信的時候,她還為此介懷,這份疏離從字裡行間表現出來,不知道有沒有刺痛一個母親的心。
那封信寄出不久,翡翠領就開展了取締妓院等一系列活動。報紙上不僅刊登了妓業是如何壓迫女性,還有對匿名妓女的專訪,總結成一篇飽含著血與淚的文章。
其他人在看報紙上的人物,布蘭琪在透過報紙想像自己母親的生活。晝夜顛倒,自尊低下,昏暗、混亂、疾病、短命。這讓布蘭琪產生了十分複雜的情緒,一方面,她不可避免的因為母親的職業感到羞恥。另一方面,她又清楚嘉比里拉已經拼盡全力,給了她一個能力限度內最好的生活環境,無愧於她母親的身份。
所以當時布蘭琪想,如果有一天嘉比里拉出現在她面前,她會叫她媽媽的,而不是叫姨媽或是乾脆裝作不認識。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竟然這麼快,布蘭琪看著哭個不停的嘉比里拉,只好說些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您怎麼在這個時候來翡翠領?戰爭才剛結束,路上十分危險。」
嘉比里拉抽噎著說:「我是戰爭之前來的,我發現伯爵想攻打翡翠領,所以來報信,是鋼鐵廠的范妮管事接待了我,並且收留我到現在。」
布蘭琪眼睛一亮:「您就是來翡翠領報信的義士之一?」
「什麼義士?」嘉比里拉不明白。
布蘭琪趕緊帶嘉比里拉去看報紙,成衣廠的板報牆上就有張貼往期報紙,上一期的報紙除了有對本次戰爭成果的公告以及後續的一些安排的通知,也指出在戰爭前夕,有一批來自菲拉赫不同行業、不同身份的義士們趕來翡翠領示警,為戰爭提供了可貴的信息。
只是戰爭才剛結束,不敢保證所有敵人都被徹底清除,因此不能在此刊登出這些義士的姓名,防止他們被報復。
「這說的是我?」嘉比里拉怔怔地看著牆上的報紙,那上面的字眼對她來說十分陌生,「高尚的靈魂」「聖潔的品格」「甘冒險途的勇氣」,用這種語句形容的,會是她這樣一個……妓女嗎?
報紙上表彰的榜樣變成了眼前具體的人,布蘭琪的胸中突然湧起一股巨大的自豪感,被領主大人在報紙上讚揚過的義士,是她的母親!
她不自覺地拉起了嘉比里拉的手,肯定道:「既然您也是報信者的一員,那這上面表揚的就是您啊!」
嘉比里拉對女兒突然的親近有些無所適從:「我也沒想那麼多,當時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想到了剛找到工作的你,把你送到翡翠領真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菲拉赫那裡的工廠從來不要女人做工。就算是要,也沒有女人敢去。」
由於戰時狀態,嘉比里拉這幾天並沒有出門,但她透過員工宿舍的窗戶看見鋼鐵廠的工人們來來往往,哪怕是外面正打著仗,廠內的活也沒停過。
工人們男女都有,做事也不會刻意分開,一組有男有女也很正常,嘉比里拉見那裡的女人都和男人並排走著,不特意落後半步,腰板挺的很直,看人的時候直視雙眼,而不是垂著眼睛,表現出羞澀的姿態,而且談笑都很自如,落落大方。
這又和妓女們常表現出的那種姿態不同,妓女們表情誇張,聲音高亢,其實還是吸引恩客的一種手段而已,但嘉比里拉見到的女工人,她們更像是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按自己舒服的方式行事。
嘉比里拉在自己女兒身上也看到這些特徵,雖然只是初露端倪,但她一點都沒覺得不妥,她見過太多苦命的女人了,知道什麼樣的人能在這世道中活得更好。
耽誤了這麼久,嘉比里拉恍然回神:「你是不是該吃飯了?下午還要上工吧,那,我就走了。」
她這樣說,眼神還一時也離不開女兒,腳下也扎了根似的。
布蘭琪問道:「您要去哪?」
嘉比里拉下意識地說:「當然是回菲拉赫。」說完她就察覺到不對了,她已經沒了必須要回菲拉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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