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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隻字不提米拉:「哈塞娜不來上工,那賠償你們出嗎?」
哈塞娜的叔叔一怔:「什麼賠償?」做工都是賺錢,怎麼還反倒要賠人家錢?
范妮抬高了聲音,讓附近的農奴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有條不紊道:「在我們工坊做工,吃的又好又飽,難道是給你白吃的?你們家裡的孩子瘦成什麼樣,有沒有力氣,自己心裡清楚。本來是想著養得壯點好做工,你們家倒好,剛養起來一個又換下一個,過幾天,連你和你老婆是不是也得去工坊吃飯?」
農奴們鬨笑起來,哈塞娜叔叔的做法在他們看來也好理解,有這種好事肯定是為自己的親生女兒打算的。
但范妮說的也絕沒有錯,哪有去別人家做女僕,做了一個月回家一趟,等假期結束主家一看,女僕沒回來,回來的是女僕的爹。碰上這種事,再好脾氣的主家也要翻臉的。
哈塞娜的叔叔面紅耳赤:「我們肯定是不會去的……米拉和哈塞娜都是年輕女孩,誰做工不是一樣,米拉還比哈塞娜壯實吶!」
范妮不依不饒:「這半個多月的伙食費是一筆,教哈塞娜識字的錢是另一筆。我們工坊里的活難做,不識字是不行的。為了教這些學徒工識字,領主給他們請教師,發紙筆,還耽誤了不少做工的時間,現在哈塞娜不來上工了,招的新學徒又要重新學習,這筆損失必須讓哈塞娜出。」
哈塞娜哪有什麼錢,她那點可憐的工錢如今都不在她手裡了!
哈塞娜的叔叔也只是個沒見識的農奴,被范妮的步步緊逼弄的手足無措:「這、這怎麼能行呢,也不是我要她識字的……」
「難不成我還能把她認的字從腦子裡挖出去不成,哈塞娜要是不願意上工,」范妮指著院子裡唯一一隻羊說,「就先拿這隻羊抵債了。要是還不夠……」
她在火把的光亮下環顧著這間雜亂的小院,尋找著什麼值錢的家畜。
看農莊的管事真的來牽羊,哈塞娜的叔叔只好不甘心的咬著牙說:「她願意!哈塞娜又願意去了!」
說完,他就一頭鑽進了低矮的茅草屋。
不一會兒,赤著腳的哈塞娜從裡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她看見范妮,立刻如同看見了救星一般撲到她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別怕,我們回工坊。」范妮拍拍她的後背。
天已經黑透,但在哈塞娜眼中,范妮此時的出現不亞於火樣的圓輪從天邊升起,通紅的火焰照徹了大地,白晝又回來了。
「我是願意、願意回工坊的。」哈塞娜抽噎著解釋道。
「我知道。」
等馬車回到工坊時,精疲力盡的哈塞娜已經帶著滿臉的淚痕睡著了。
把哈塞娜從家裡帶回來以後,范妮翻來覆去一晚上,給安珀遞上了一份關於學徒契約和違約金的報告。
「現在學徒們都已經識字,應該立下契約,如果此時辭工,應當賠償部分工坊培養他們的前期費用。學徒們也希望和工坊訂立長期契約,寫明工作待遇和時長,也能保證他們的利益。」
安珀當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她按照自己的記憶寫了一個合同範本,把修改具體細節的任務交給了范妮和安娜。
范妮和安娜當即研究起來。安娜對這件事不太感冒,只勉強給范妮當個參謀。
她的思緒一會兒就飄到別處去:「范妮,我聽說布茲在追求你,你快要結婚了嗎?」
范妮被安娜直白的話嚇了一跳,但這裡只有她們兩個,於是她小聲說:「沒有的事,我們的地位是不相配的,萬一他只是想玩玩呢,我是絕不會掉進這種陷阱的。」
布茲是城堡守衛隊的成員之一,當初被安珀派到造紙廠來做監工,後來順勢留在了造紙廠,管理那些男學徒,也負責這裡的治安。
安娜不理解:「怎麼會不相配,你們賺的一樣多。而且我覺得,你遲早還會漲工錢的。」
范妮脫口而出:「可他是騎士家的小兒子,是貴族之後!」
這話說出口以後,她的耳邊像是猛地敲響了一架鐘。就在幾個月之前,也沒有很久,但仿佛是很久了,那時她還在絞盡腦汁想要接近安珀,想做她的貼身侍女,為的就是有一樁好姻緣,能憑藉這個經歷得到丈夫的愛重。
就連答應為造紙廠東奔西走,也是存著讓領主高興的心思,並沒有想過做什麼管事。
那時候夢寐以求的,現在送到了眼前,可為什麼又退縮了呢?
安娜在一邊嘀嘀咕咕的:「也只有個貴族的名頭了吧,布茲沒有爵位繼承,也分不到多少財產。他連匹馬都沒有,正念叨著要攢錢買一匹。」
這是范妮第一次清楚的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如果她高高興興的接受布茲的追求——在外人看來,范妮無疑是十分成功的,一個洗衣婦的女兒,竟然有了一樁相當得意的姻緣,可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她要像一個普通的已婚婦人那樣,在家裡操持家務,伺候丈夫,然後生下孩子,過上了外人眼中和和美美的生活呢?
但經過這幾個月,范妮心中的天平,在不知不覺中,代表[工作]的那端沉了下去,原本重要的[婚姻]漸漸失去了重量,高高揚起。
她喜愛如今的工作,並且認為自己有機會更進一步。她雖然被叫做管事,但是考慮到資歷還淺,工號里至今還是代表「正式工」的「02」,而不是真正的管事應有的「01」。在未來的一年內,范妮是有志向改動一次工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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