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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西紅柿炒雞蛋——大朵的西紅柿和雞蛋,紅紅黃黃的,看著就十分有食慾。許多新兵從來沒吃過這東西,否則換了老兵們,看到餐盤裡的這道菜,嘴巴里已經想像出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分泌出津液來了。
還有像炒土豆絲、燉豆角,燉豆腐的這類菜,也少有全素的,裡頭都有肉絲。湯是海帶鮮蔬湯,其實就是當天的哪種蔬菜買得多了,就正好拿來調個湯,有海帶提鮮,無論如何都難吃不到哪裡去。
主食是饅頭。不是精白面饅頭,裡頭摻了雜糧,說是對身體更好。其實口感也沒差多少——對於這些大部分出身農家的姑娘小子來說,看見這些吃的眼睛都要冒綠光了,誰還能注意到饅頭不是精面的。
但是還是要守紀律,這是一進軍營就嚴肅強調過的。
於是新兵們排隊打好了飯,又忍著放在面前的美食的誘惑,等教官的命令才開動。
打飯的婆婆很慷慨,儘管瑰拉說了自己吃的很少,還是打了許多菜,又給她放上一個大雜糧饅頭。
因為軍隊規定不讓浪費糧食,瑰拉長到這麼大,第一次吃了一頓飽飯。
這是為了任務,她想。
「這些就吃飽了嗎?」從新兵背後路過的貝基問道。
「吃飽了。」瑰拉在貝基接近她身後的時候就悄悄繃緊了身體,但語氣還是一樣平淡。
「吃飽了還只有這麼少,飯量太小了,難怪這麼瘦,不再去打點菜嗎?算了,一下也不能吃的太多,你在家的時候是不是經常吃不飽飯?」
瑰拉輕輕點了點頭:「他們不讓我吃飽。」
貝基撇撇嘴:「什麼父母嘛,以前日子難過就算了,這幾年都好起來了,怎麼還不讓家裡的女兒吃飽。」
貝基還在家的時候,雖然因為雙手生的像野獸的利爪,擔了一個「天生的異教徒」的罪名,家裡還因此被牽走了一頭牲畜,可父母對她也如對別的孩子一樣,大家都吃一個鍋里的飯,要麼一起吃飽,要麼一起挨餓,從沒出過這麼偏心的事。
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也沒出格到要貝基出頭的地步。於是她只是拍了拍瑰拉的肩膀,鼓勵她:「以後可以放開了吃,女孩子就是要高高壯壯的才行!」
————
預備兵都是在已經上過識字班的人群中招的,不過參軍之後一樣要上文化課,今天在課堂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要求寫一封遺書。
他們大多數還是孩子的年紀,不過在這個時候,十五歲結婚的都一大把,要不是領主大人聯合新主教提高了法定結婚年齡,他們中的許多人可能都有孩子了。
聽到接下來要做的事,這些剛才還嘰嘰喳喳的毛頭小子毛頭姑娘一下就不說話了,懷疑自己聽錯了。才剛做士兵,還是個預備兵,將來能不能留在軍營里還不好說,怎麼就寫上遺書了?
來給他們上課的軍士笑笑說:「寫個遺書就害怕了,將來還怎麼上戰場殺敵?」
這顯然是小瞧了他們,這些年輕氣盛的新兵之所以主動參軍,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被成為軍士以後優厚待遇所誘惑,可是,若沒有一點保衛翡翠領、保衛翡翠領人如今的安穩生活的決心,做些安安穩穩的工作也未嘗不可,不會冒著風險參軍了。
於是這些毛頭兵面對著眼前的白紙,認真思考,設想起那不可測的未來,拿起筆來,寫到:「爸爸媽媽,雖然我希望你們永遠也看不到這封信,但萬一有這天,你們兩個也不要太過傷心,我是為榮耀而死的,這從踏入軍營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準備了。……我大概會發一大筆撫恤金,這錢足夠你們置辦一套齊全的農具,也可以在農忙時僱人來做事,總之不要再靠自己耕種那些土地了,你們年紀也大了……」
寫著寫著,他們忍不住悲從中來,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這就是他們要上的第一課——懂得告別。如果一個人從加入軍隊起,就覺得自己絕對不會戰死,從來沒有設想過這一天,這種盲目的傲慢會帶來很大的危害。但若是他們連想像中的死亡都接受不了,心理防線立即潰敗,那也是不適合當兵的。
和或是痛哭出聲、或是眼含熱淚,無聲抽噎的其他新兵不同,瑰拉一個字也沒寫,看著眼前的白紙,她心裡雖然十分清楚自己不應該做出這樣的舉動,表現的太過特殊,會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可還是一動不動。
遺書要怎麼寫?要寫給誰?灰燼的人死後什麼也不會留下,她也沒有什麼……要留遺書的人。
她本應該真情實感地代入自己的假身份,給自己的父母寫上一封遺書才對,可只要瑰拉在腦海中想像到「父親」兩個字,眼中浮現的就不會是那個假身份的農民父親,而是鷲巢里高高在上的那一位。
要以一個孩子的口吻給這樣一位聲稱「失敗就是沒有價值,沒有價值的東西就該燒掉」的父親寫一封遺書,豈不是太可笑了?
反正瑰拉寫不出來。
她就坐在那裡,低著頭,有一種得過且過的敷衍。
最後交上「作業」的時候,她的那份除了名字,也只是一張白紙。
準備把這些新兵的「遺書」挨個封存起來的軍士看到了這張白紙,疑惑道:「這裡怎麼有個沒寫的?」
這種情況當然要格外注意,因為這個人可能是不聽指揮的刺頭,或者一想到自己可能戰死就崩潰得什麼也寫不下去的溫室小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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