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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王是武將出身,戰場上呼喝慣了,不會輕聲細語,一句句擲地有聲,簡直像炸雷。殿裡的太后已經聽了半天,耳朵被聒噪得受不了,只好不動聲色地往後讓了讓。
說家務事,怎麼能少了相王妃。王妃更是對女兒的遭遇心疼不已,哭天抹淚地訴說:“她雖放低了身段,也不該讓人隨意踐踏。外人倒罷了,三公主不是自家姊妹嗎,論理應當喚她一聲堂姐,反倒帶著頭的欺負她。她回來一說,我也跟著掉眼淚,我可憐的孩子……如今在家病倒了,又不肯看太醫,眼看小命就要交代了,怎麼不叫我們急斷腸子。”
相王妃的嗓門也不遑多讓,太后只好又往後讓了讓。
然而相王妃還不罷休,繼續哀懇:“太后這回要替我們做主,拋卻李家這層關係,您可是我的姨母。”
太后不高不低的一聲應,像是努力在申辯著什麼,“表的。”
相王妃毫不氣餒,“娘家親,輩輩親。太后不向著我們,難道還向著別人的孩子嗎。”
門外的宜鸞嘆了口氣,相王妃要是不提,她差點忘了,鄢太后與相王妃之間確實沾著親,雖說不近,但還能攀附一點關係。這回相王夫婦一起進來討公道,自己的處境堪憂,但她也不怕,好歹還有長公主的頭銜支撐著她,相王夫婦總不能把她吃了。
於是振振衣袖,邁進門檻,目不斜視地走到太后面前行了禮。
太后看見她,頭大得很,語調里流露出一絲疲憊,“你們在華光殿不好好念書,怎麼又鬧起來了?”
這句“你們”,其實很有深意,太后還是護著她的,責任五五分,沒有全歸罪在她身上。
宜鸞自然要撿對自己有利的說,“回太后,其實我與阿姊之間並無嫌隙,不過是阿姊心情不好,拿我撒氣罷了。”
相王夫婦一聽,眉毛倒插,“這可是胡說了,明明是殿下針對懸子,說的話句句像尖刀一樣。”
李懸子會裝可憐,難道自己就不會麼。要是換作以前,剛直的宜鸞是絕不服軟的,但現在也算有了歷練,懂得轉圜了,便衝著太后訴苦:“郡主誤會我了,那日我讀《尚書》,有一句話不解,課後向太傅討教,與太傅順路同行,郡主就很不高興,一直出言譏嘲我。我原本不知道郡主究竟為什麼怨怪我,要是早知道她的心思,我定不會與太傅說話,連課都可以不去上,請母后明鑑。”
太后聽了,覺得她的解釋還算合理,無奈相王夫婦並不買帳。
“殿下一向是公主之中最機靈的,臣也知道殿下口才好,但在臣面前,這些巧舌還是收一收吧!”相王那張臉拉得八丈長,因為隱怒,顯得有些猙獰,“殿下不該仗著身份目中無人,都是李家的兒女,殿下就算不看在她是你堂姐的份上,也該看在臣的份上。”
宜鸞忙向相王褔了福身,“王叔言重了,我不過與阿姊有幾句小口角,哪裡就目中無人了。”邊說邊對太后道,“兒臣知道錯了,明日就去王叔府上,向郡主賠不是。”
就因為清河郡主看上太傅那件事,鬧得太后也不得安寧,鄢太后早就覺得厭煩了,只是不得不應付相王。宜鸞既然這麼說,她覺得可行,便對相王夫婦道:“三公主願意親自向郡主致歉……”
“不行!”相王沒等太后說完,就出言打斷了,“懸子眼下心境不佳,三公主再去見她,臣怕火上澆油,到時候不好收場。”
宜鸞委屈地看看太后,人家既然不接受,那她也沒有辦法。
太后強壓住火氣問相王:“郡主什麼時候能消氣,到時再讓三公主去就是了。”
相王一哂,“消了氣,三公主再去還有什麼意義?如今她性情大變,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三公主如何向臣交代?”
那雷霆萬鈞的嗓門,實在很有威嚇作用,即便是再小的事,語氣也渲染成了殺人放火。
太后擰了眉,臉上漸漸浮起怒意,當然那怒意斷不會對相王發作,歸根結底都是宜鸞惹的禍。她也懶得回護了,冷著臉道:“依相王的意思,要三公主如何給交代?”
相王道:“頭一樁,請三公主搬出金馬殿。永和里是前朝中樞,後宮之人如何住得!第二樁,請三公主不乘車馬,負荊請罪,到時候郡主原諒不原諒,再看郡主的意思。”
這話說完,邊上的危藍急起來,低低喚了聲太后,“殿下畢竟是長公主啊!”
宜鸞也被氣得不輕,沒想到這相王猖狂至此,竟敢堂而皇之提出這種要求。
然而太后臉上神情卻不見起伏,她本來就怕麻煩,也不願意為宜鸞得罪相王。相王的要求是過分,但為了打發他們,勉強也能接受。
宜鸞當然不答應,憤憤不平道:“王叔可別欺人太甚了,我與郡主起了爭執,難道是我一個人的錯嗎?王叔護短至此,怎麼不問青紅皂白。”
相王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你堂姐臥在床上失了神魂,你卻好端端站在這裡,孰是孰非,還要向你堂姐求證嗎?”
反正就是躺下的人占了先機,站著的人註定不占理。宜鸞無法搶白,太后又不幫她說話,只好任相王宰割。
相王妃露出得意之色,“既然說定了,那就這麼辦吧,先平了郡主的怒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