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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站在當權者的立場上看,能夠爭取即便是三五年的太平,對恢復國力來說都至關重要。太后也深知道當朝拒絕的後果,惹怒了渤海人,換來的可能是更為瘋狂的進攻。
她坐在簾後,簡直五內俱焚,然而內情又不便聲張,只得儘量拖延,“老身身邊,只剩這麼一位公主還未出降,心裡著實是不舍,且容我再想想吧。”
退到德陽殿,就拍著桌子讓人把太傅和台閣的人都叫來了,厲聲問太傅:“依你之見,這親是當和,還是不當和?”
太傅不動如山,平靜道:“西陵從未有過和親先例,太后是否打算更改祖宗舊法,全憑太后做主。但臣有一想法,目下後應正與大朔交戰,後應漸露頹勢,若是西陵此時伸出援手,事成之後則可以聯合後應,共同迎擊渤海國。”
這個戰術,觸及了守舊一派的底線,“西陵如今自身難保,還怎麼解救後應?”
少帝卻很贊同太傅,“世上哪來不費一兵一卒,便勝券在握的戰事?這是下賭注,若是賭輸,至少可以吞併後應十二州;若是賭贏,後應有一半疆土與渤海國接壤,屆時聯合後應,可令渤海國顧此失彼,腹背受敵。”
眾人紛紛搖頭,覺得太傅與少帝太過理想化。
少帝冷笑一聲,“你們不願涉險,認定聯姻最為穩妥,因為送出去的不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姊妹。”
眾人見少帝震怒,忙拱手長揖,但立場絕不更改,“臣等為西陵嘔心瀝血,若有朝一日果真要臣等送出家眷,臣等絕無二話。”
吵吵嚷嚷,照舊商量不出頭緒。
太后則盯緊了太傅,“我本欲讓長公主和親,結果弄成那樣。太傅,長公主年輕不懂事,她何錯之有。而你身為師長,入朝多年,竟荒唐至此。”
話說得含糊,但只要稍加留意,就能聽出其中玄機。
原本長公主和太傅之間的風言風語,很多人都聽說過,但因太傅宣稱終身不娶,根本沒人把這件事當真。如今從太后口中說出,那就由不得人不信了。眾人面面相覷,想去跟風指責太傅幾句,但見太傅那張永遠冷漠的臉,終究是壯不起膽。
太傅呢,不承認也不否認,很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但別以為這樣,和親就不能進行了,相王向太后諫言,“臣等只知長公主殿下待字閨中,渤海國人也知道。長公主殿下生而尊貴,享盡榮華,到了國家存亡關頭,背負大義和藩渤海國,也是殿下的榮耀。”
結果一向沉默寡言的太傅,這回竟接了相王的話,“要說尊貴榮華,西陵宗室哪個落於人後?這等榮耀落在郡主身上,相王要不要?”
相王張口結舌,“太傅何出此言啊,渤海人點名要的是長公主。”
太傅不屑地調開了視線,“那就召見渤海使節當面詢問,究竟是要心有所屬的長公主,還是冰清玉潔的清河郡主。”
石破天驚,眾人譁然,不明白太傅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打算為了長公主背棄師門了嗎?
太后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弄得不勝其煩,心裡堵了一口氣,也算痛下決心,斷然說好,“去把渤海使節傳進宮來,當面問個清楚吧。”
第31章
相王當然不贊成這麼做,驚道:“太傅這是何意?明明和親人選是長公主無疑,為什麼要將小女放進其中做備選?”
太傅調轉視線望過去,淡笑道:“未出降的長公主只剩一位了,既然諸位一心要與渤海國聯姻,那麼就應當讓渤海人有選擇的餘地。況且常山長公主頑劣,這樣的性情到了龍泉府,恐怕未必能給西陵帶來安寧,反倒會招致禍端。不像清河郡主,出身尊貴,德容兼備,如此貴女出使渤海國,必定合乎呼延淙聿的要求。相王身為輔政大臣,應當為陛下分憂,為西陵百姓著想,千萬不要因私守舊,剝奪了郡主為國爭光的機會。”
好聽話說得響亮,這大概是唯一一次,從太傅口中聽到關於懸子的溢美之詞。但這是好事嗎?當然不是!他羅隱的小算盤,打得江南都聽見了,就是要讓懸子做替死鬼,代常山長公主嫁到渤海國去。
相王忍不住冷笑,“太傅與長公主,看來果真有私情。我曾邀太傅去我府上商談,那時太傅不是說得明明白白,要遵師命,此生不婚配嗎。”
這池春水,看來是不渾也渾了,還有什麼好辯白的。大局當前,已經不容太傅否認了,便對相王道:“那日相王不是再三勸解羅某,應當趁著年輕成家立室嗎?羅某聽取了相王的告誡,如何相王又質疑起羅某來?”
一個大包袱又拋回來,堵得相王話在嘴邊,卻無從說起。
太后見他們針鋒相對,早就覺得不耐煩了,一手支著腦袋閉上了眼,只等渤海人來,再做決斷。
大宮的內侍很快趕到四方館,把渤海的使節請進了德陽殿。
渤海使節一番虛頭巴腦行禮請安,太后擺了擺手道:“長話短說吧,我們西陵願與渤海國交好,但究竟由誰和藩,始終商議不出個結果來。尊使知道,西陵有三位長公主,兩位已經出降,只余最小的常山長公主在我身邊。但這孩子吧,心智並不十分齊全,為人也驕橫莽撞,恐怕將來不能好生侍奉貴國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