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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這樣絕望的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他還能回家嗎?就算他能回去,父母還會活著嗎?
絕望,他只剩下絕望。
那段日子,容瀾只剩下回家這個念頭支撐著他如行屍走ròu地活著。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和人說過話了,二個月?三個月?無所謂……他每天的生活只是打獵,然後不斷地讓自己變qiáng、再變qiáng。如果不是這場災難,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如此頑qiáng的人,他可以一個人孤獨地在這個好像沒有人的世界裡度過一整個寒冬,只是偶爾,偶爾在很深很冷的夜裡,他會回想起被一個寬厚的身體抱在懷裡的感覺,那種感覺太真實、太具體了,以至於好幾次從夢中驚醒,他以為楚星洲就在身邊。
開chūn之後,他知道的能力已經qiáng大到足夠顛覆一個城市,他韜光養晦了一個冬天,開始重複當初他和楚星洲做過的事——招兵買馬,他很快建立起了自己的組織,殺回了市里,奪回了酒店、物資和當時楚星洲占有的一切。當他也開始內心毫無波瀾地殺人的時候,他知道qiáng大的能力也將自己改變了。
他到處收集物資,為離開青海做著最後的準備,同時,他派出很多人去尋找楚星洲的下落,他無法原諒楚星洲對他的qiáng迫,可他還是想把楚星洲帶回家,他不知道多少次向楚星洲的父母承諾,會好好照顧弟弟,結果他搞砸了,如果楚星洲沒有死……他只希望楚星洲沒有死。
就在他計劃離開青海的前夕,一個人找到了他,那個人是一個姓孫的老者,自稱是國家科學院院士,身上掛著無數個頭銜的權威科學家,最重要的是,他是傳說中的腦域進化人。
孫先生給了容瀾很多關於末世的信息,是容瀾聞所未聞,卻又合qíng合理的,容不得他不信,但同時,孫先生也告訴了他一個讓他無比沮喪的消息,孫先生說,青海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能量場,沒有人能夠離開。
容瀾開始將信將疑,他不可能因為一個陌生的老頭說幾句話,就放棄一直以來的努力,孫先生自然知道無法靠一張嘴打消容瀾的念頭,他告訴容瀾,自己是來幫他的,並通過他,建立青海的安全區,幫助更多受難的同胞。
容瀾有了孫先生的助力,組織規模越來越龐大,也越來越規範,一切重建和qiáng化的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容瀾覺得,孫先生就像在建立一個國家,他給這個“國家”,取名——光明城。
在容瀾和楚星洲分別了大半年後,容瀾再一次得到了楚星洲的消息。
楚星洲在青海的西面重新崛起,建立了和他遙相呼應的“玄冥城”,以格爾木為界,他們兩人勢力逐漸瓜分了整個青海。
得到楚星洲消息的那一刻,容瀾一天沒吃下飯,他說不上是什麼心qíng,只要知道楚星洲還活著,並且活得好好地,他心頭壓著的大石頭,就瞬間消散了。這樣就好,倆人儘管各據一方,只要互不相犯,好好的活著,就……足夠了。
327、光與暗
容瀾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念頭並沒有持續多久,楚星洲就找上了門來,當屬下告訴容瀾,楚星洲已經到了市裡的時候,容瀾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管家擔憂地說:“明主,他恐怕來者不善,我已經加派人去看守倉庫了,他們雖然人不多,但聽說楚星洲很厲害,我們是不是把城西的弟兄們也調回來?”
容瀾知道管家是擔心楚星洲是回來搶地盤的,畢竟西寧是省會,條件要比西部好很多,容瀾搖搖頭,“不需要,我來應付。”如果楚星洲真的想要,他就還,他本來就不是很在意這些東西,不會為這些物資讓底下的人做無謂的流血爭鬥,不知不覺間,他被孫先生架到了一個“救世主”的位置,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騎虎難下,如果有人願意接管,他何樂而不為,以他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一個人離開青海,回家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楚星洲已經來到了光明牆外圍,這個為了防禦變異動物而堆建起來的高大的圍牆,為生活在圍牆內的人提供了一個安全係數極高的樂土,光明牆的存在,也讓容瀾和孫先生的地位在市民的心中達到了神一般的程度。
楚星洲仰頭看著眼前高大的城牆,想著那個人和自己一牆之隔,身體就輕輕顫抖起來。他馬上就能見到容瀾了,容瀾會見他嗎?沒關係,他一定會見到容瀾,用任何方法,他想看看容瀾看到自己還活著時,臉上是什麼表qíng,會不會後悔當時那把刀沒cha得更深一些?楚星洲眼中閃過一絲yīn翳,他和隨行人的身體突然無視重力地浮了起來,就那麼大大方方地“走”過了城牆。
光明牆內的百姓都嚇壞了,守衛帶著幾隻變異禽類趕了過來,大聲喊著:“站住。”
楚星洲yīn寒的目光掃過驚慌的人群,冷冷地說:“叫容瀾出來見我。”
“你敢直接叫明主大人的名字,你不想活了!”
“都退下。”一個中年男聲出現在人群後方,聽到這個聲音,圍著的群眾都自動讓出了一條路,管家信步走來,面無表qíng地看著楚星洲等人,做了個請的姿勢,“玄主大人,請隨我去光明府。”
“玄主!他是……”
“天哪……”
人群中發出陣陣驚悚的叫聲,民間對玄冥城的城主一直流傳著諸多血腥可怕的流言,說這人殘酷嗜血,殺人不眨眼,現在這傳說中的大人物就在眼前,所有人都驚呆了,也不知道該不該馬上逃跑,但又想留下多看幾眼,沒人能輕易相信,眼前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就是被刻畫成妖魔鬼怪的玄冥城主。
楚星洲跟著管家往光明城的中心走去。
這條街他曾經很熟悉,是離開酒店的必經之路,現在酒店顯然已經被廢棄了,這種高層建築太消耗電力和供暖,根本不適合人住。經過酒店的時候,楚星洲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他和容瀾曾經住過的那間房間,也許那段日子對於容瀾來說,只是屈rǔ的回憶,可對於他來說,是他這輩子最幸福、最值得反覆回憶的時光,在受了重傷、被下屬背叛、被趕出西寧的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裡,他總是在夢裡想起他和容瀾在一起的點滴,從小時候穿開襠褲開始回憶起,一直回憶到他擁抱著容瀾,赤-luǒ的身體盡qíng糾纏,那些夢太真實了,他仿佛還能感受到容瀾的熱度,只是夢的結尾,總是容瀾那冰冷一刀,以及他毫不留qíng離去的背影。這種折磨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不知道何時到頭。
楚星洲一踏進明府,容瀾就感覺到了他的能量波動,放眼整個城市,再沒有一個人有這麼qiáng大的能量波動了,而容瀾身上帶著孫先生製造的能量屏蔽裝置,能夠隱藏起能量。他在房間裡靜坐了一會兒,直到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才起身走了出去。
容瀾踏進客廳的一瞬間,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楚星洲,倆人隔著四五米的距離,目光撞到了一起,那一瞬間,無數或美好或痛苦的回憶翻湧而至,衝擊著倆人的心臟,讓他們一時間都沒辦法發出聲音。
孫先生站在客廳的一角,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他們幾秒,做出了一個瞭然的表qíng。
站在楚星洲身後的孫晴晴,看到容瀾的一瞬間,眼圈有些發紅,她難受地低下了頭。
楚星洲仔細看著容瀾,看著這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又愛又恨的臉,容瀾的頭髮長了,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冰冷了,倆人之間就好像隔著一堵無形的牆,阻止他們向彼此走近哪怕一步。楚星洲在背後握緊了拳頭,qiáng迫自己保持鎮定,他嘴唇顫抖著,用一種沙啞的聲音說:“明主大人,好久不見了。”
那一聲“明主大人”,叫得人心力憔悴。
容瀾心臟狠狠顫了一下,看到楚星洲的瞬間,他不自覺地回想起了被楚星洲囚禁的日日夜夜,皮膚莫名地發燙了起來,他定了定心神,張開嘴,聲音出奇地平靜,“是好久不見了。”
楚星洲深深地看著,“我還活得好好的,是不是很讓你失望。”
容瀾淡道:“沒有,你來這裡想做什麼。”
“這裡原本就是我的地盤,我不能回來看看嗎。”
“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了。”容瀾看著楚星洲,那張臉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從親密無間走到彼此仇視,這一路都是數不清的苦楚鋪成的。
楚星洲冷笑一聲,“如果我要呢。”
容瀾沉默幾秒,對管家道:“把客人都請出去,這裡只留我、玄主和孫先生。”
孫晴晴忍不住輕聲喚道:“容大哥。”
容瀾淡淡看了她一眼,緩聲道:“你也出去吧。”
孫晴晴眼神黯淡下來,跟著其他一起走了出去。
容瀾道:“楚星洲,孫先生不用我為你介紹了吧。”
楚星洲看向孫先生,“我這次來主要就是為了孫先生。”
孫先生笑呵呵地說:“榮幸,榮幸。”
“當著孫先生的面兒,我們把話說清楚。”容瀾平靜地說:“你要光明城,我可以給你,但你要承諾善待這裡的人,按照孫先生的建議繼續重建。”
楚星洲眯起眼睛,“那你呢?”
容瀾道:“我要回家。”
“回家?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根本沒有人能離開青海,我已經親自驗證過很多次,每一次都迷失在濃霧裡。”
“你出不去,不代表我出不去。”
楚星洲看著容瀾,突然輕聲說:“我們曾經說好了一起回家。”
容瀾眼神一冷,“不要跟我說廢話,孫先生,光明城以後就jiāo給你們了,我就……”
“慢著,我沒說我要接管這裡。玉樹離這裡太遠,長途跋涉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在玄冥城也有追隨的人要照看,我沒空管這裡。”
容瀾皺起眉,“那你來西寧gān什麼。”
“我說了,我是為孫先生而來,玄冥城也需要他。”楚星洲頓了頓,眼神變得異常地深沉,“順便,我也該看看你過得好不好,離開我是不是真的能讓你容光煥發、獲得新生。”
容瀾危險地眯起眼睛,“閉嘴。”
楚星洲諷刺地一笑,“怎麼了,我不該關心一下你的近況嗎?”
容瀾冷道:“我只跟你談正事,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孫先生笑而不語,低著頭喝茶。
楚星洲站了起來,“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容瀾別過了頭去,“我沒有,你可以走了。”
“容瀾!”
孫先生站起身,“我還是出去吧,如果你們動手,可能會波及到我,我一把老骨頭了,經不起折騰。”說完背著手就走了。
當屋裡只剩下倆人時,氣氛異常地緊繃和低沉。
倆人相顧無言,沉默了好久,楚星洲才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死嗎。”
容瀾心臟一顫,沒有說話。
“我被你刺傷後,不到兩個小時,傷口就潰爛了,血怎麼都止不住,仗也沒法打了,我被他們帶著逃走了。幾乎不會有人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活下去,但是我卻活了下來,你知道為什麼嗎。”楚星洲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就好像心已經死了。
容瀾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平靜地表象下,掩藏著的是內心洶湧的qíng緒。
楚星洲伸出手,修長的指尖突然變成了黑色的元素,像黑霧一般飄散在空氣中,那黑霧從指尖蔓延到整隻手,再到整隻胳膊,最後楚星洲整個人都變成了漆黑的元素,那些元素在空氣中悠悠浮動,支撐著衣服的形狀,但似乎隨時可以散成一片。
容瀾瞪大了眼睛,“你……”
下一秒,那些元素重新組合成了楚星洲的身體,楚星洲道:“看到了嗎?元素化,如果不是在垂死前我的能量突然晉升到了一個新的境界,獲得了這樣的能力,我早就死了,容瀾,我很好奇,我死了,你會怎麼想?會有一點難過嗎。”
容瀾臉色蒼白,低聲道:“不會。你可以走了。”
楚星洲眼神一變,整個房間突然陷入巨大的重力場中,容瀾一下子感覺身體被壓了百斤重擔,他qiáng撐著身體,掌心幻化出巨大的雷射網,朝楚星洲打去。
雖然因為容瀾的動作,攻擊慢了些,但那雷射網本身的速度可不慢,那雷射線掃過的沙發瞬間被切掉了一大塊,簡直削鐵如泥。楚星洲往不想弄壞衣服,轉身往旁邊跑去,雷射網達到了窗戶上,瞬間,玻璃應聲而碎。楚星洲怒道:“你是不是非要殺了我才能甘心?”整個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瞬間浮到了半空中,然後陡然朝容瀾砸去,容瀾用兩手撐開一個巨大的雷射球,護在身體四周,把朝他飄來的大件家具紛紛切成了塊兒!
倆人不過過了兩招,屋裡已經再沒有一件完好的東西。
“住手!”
倆人同時回頭,孫晴晴站在門口,哭求道:“容大哥,楚大哥,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麼要這樣!”
倆人心中均是一顫。
最好的朋友?是啊,我們曾經何止是最好的朋友,他們曾是最親密無間的兄弟,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
容瀾狠狠地瞪著楚星洲,“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328、光與暗
楚星洲眼中一片血紅,沖孫晴晴冷冷道:“出去。”
孫晴晴低下頭,沉默幾秒,還是退了出去。
楚星洲冷笑道:“用這個女人已經威脅不了你了是嗎。”
“從頭到尾,跟她就沒有任何關係。”容瀾看著楚星洲,目露寒光,“如果沒有她,你就不會做那些事嗎?你不過是找個藉口罷了,那個時候,你自以為一手遮天,所有人都要在你面前臣服,我這個需要靠你才能活下去的弱者,根本不配反抗你,你心裡就這麼想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