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54頁

    洞府沒有調料和爐子,溫故便趕去附近的城鎮買,回來時,仲世煌已經生起火。

    他身後,夕陽落下去大半,僅剩下一圈紅輪。河水微波蕩漾,風過水聲,輕輕作響。

    畫面如此美好,以至於溫故竟不人心跨進去打破寧靜。

    “你還要看多久?”仲世煌無奈地回頭,“我餓了,魚快餿了。”

    溫故將調料遞給他。

    仲世煌將鹽撒在刨掉魚鱗的魚上,又撒了點胡椒,想了想,又放了點香油和花生醬:“我覺得我的創意會帶給我驚喜。”

    溫故道:“我覺得你很快就會適應辟穀。”

    事實證明溫故是對的,花生醬和魚有點不搭。仲世煌開始認真地考慮用辟穀來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慾,以免再發生自虐口舌的事。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

    仲世煌順口問起溫故的事。

    溫故細細地回答了,說到童年,說到蒼天衙,說到青圭,說到很多。但那句讖言他下意識地避了開去。

    這是仲世煌第一次從他的嘴裡聽到兩人相識的完整經歷。他問:“第一次見面,我是不是給你留了個壞印象?”

    溫故道:“不,那時候我滿腦子都在想怎麼修好你媽媽喜歡的花瓶。”

    仲世煌忍不住笑起來:“我那時候雖然很討厭你,但單獨的時候又很期待你能冒出來。”

    溫故驚訝道:“我以為你只是討厭我。”

    仲世煌自言自語:“剛開始,我也是這麼以為的。”可事實是,他見到趙樹青時就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且因此產生了進一步探究的欲望。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趙樹青和白鬍子神仙,哪個是你的本來面目?還是說,神仙可以隨意改變外貌?”

    溫故道:“現在就是我的本來面目。改變面貌是一種法術,類似於障眼法,本質是不變的。”

    仲世煌滿意了。

    溫故道:“說到改變面貌,你打算什麼時候剃掉鬍子?”

    仲世煌摸摸鬍子:“沒有剃鬚刀。”

    溫故抽出暮海蒼月。

    仲世煌:“……”

    65煉鼎之匠(上)

    仲世煌與溫故認識了這麼久,終於有幸見到他“吹毛斷髮”的劍法。他看著前方刀光劍影,感受著下巴忽冷忽更冷,儘量表現出鎮定的樣子。

    溫故練完一整套劍法收功,扭頭看仲世煌正襟危坐。仲世煌問:“剃好了?”

    “前兩招使完就剃好了。”

    “……你一共使了幾招?”

    “一百零八招。我太久沒練劍法,想動動筋骨。剃得如何?”

    仲世煌摸著光禿禿的下巴:“……時間太短,完全沒有感覺。你幹什麼?”

    溫故撩起他的袖子:“我在找你身上哪裡還有毛,讓你感受得更加徹底。”

    仲世煌抬起頭的下巴,猝不及防地親了一口,捂著下面轉身就跑。

    溫故:“……”

    仲世煌跑回竹屋,溫故坐在地上看他。

    ……

    仲世煌看看外面又看看他:“我大概需要一段適應期。”

    “我有辦法。”溫故拍拍身邊的位置,“來。”

    仲世煌蹲下。

    溫故輕輕推了他一把。

    仲世煌順勢坐在地上,笑眯眯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打算對我霸王硬上弓?不用太憐惜我,我經得起風雨,扛得住暴雪。”

    “這樣我就放心了。”溫故拿出暮海蒼月。

    “……”仲世煌笑容一收,“這是做什麼?”

    “從現在開始,練清心訣,直到……”溫故靠近他,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面頰,看著仲世煌的眼睛慢慢變紅,才退開去,“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為止。”

    仲世煌閉上眼睛,拼命將湧起的急躁的欲望壓下去,恍惚間,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引領自己走向平靜。

    “天地萬音,且過且聽。”

    “風來自然,雨成有因。”

    “鳥啼猿鳴,禽獸相親。”

    “花謝月沉,晝夜時令。”

    “千秋功名,繁華閱盡。”

    “喜怒哀愁,不拘我心。”

    山中日月悠悠而過,仲世煌在溫故的督促下日日夜夜念著清心訣,眼睛發紅頭腦發熱的現象倒是越來越少了。因他的緣故,天童玉只拿到一個鼎腳的材料,溫故始終於心難安,見仲世煌情況稍稍穩定,便離開幾日去崑崙打探情況。

    臨行那日,仲世煌披著晨曦站在竹屋前,戀戀不捨地看著他,使溫故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來。

    “你在家中修習清心訣不可稍有懈怠。”

    “崑崙魔氣瀰漫,我怕你受影響。”

    “我只去數日。”

    “無事便返。”

    他說了半日,腳仍牢牢地站在原地,還是仲世煌看不下去,主動開口道:“早去早回。”

    溫故這才駕雲離去。

    從他的洞府到崑崙不過小半天,他到時,太陽才爬到半坡。白須大仙正拉著個鬍子次一等白的老神仙下棋,其他神仙修煉的修煉,聊天的聊天,若是不知真相的旁人看到,還以為此間神仙聚會。

    白須大仙輸得面目無光,正嚷嚷著走下一盤,溫故在圍觀人群中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忙上前:“屠刀?”

    屠刀回頭見到是他,露出欣喜的笑容,連連抱拳道:“多謝相救。”

    溫故道:“舉手之勞。不知仙友傷勢如何?”

    “已然痊癒。”屠刀道,“只是他們用的手段十分下作,無堅不摧啊!”

    溫故:“……”看來傷勢的確痊癒,連亂用成語的習慣都一如既往。

    屠刀道:“不知他們從何處得來一種藥,無色無味,服用之後經脈阻塞,仙氣逆流,隱隱有元神出竅之兆。”

    溫故脫口道:“七絕散修丹?”

    “你識得?”

    溫故苦笑道:“何止識得,我還嘗過。”

    兩人無聲對視,惺惺相惜。

    溫故道:“我以為此藥只針對修真者,沒想到對仙人一樣有用?”

    屠刀道:“這藥雖然霸道,但時間一長,也會被仙體慢慢地淨化。可惡的是那些魔頭趁人之危,我才慘遭毒手。”

    溫故安慰了幾句,又問道:“閆爻現下如何?”

    屠刀道:“有湮華在,他倒乖覺,不哭不鬧。”

    “哪裡是他不哭不鬧,根本是在湮華面前,想哭想鬧卻哭鬧不出來。”青宵邊說邊走了過來。

    溫故驚訝道:“湮華有克制他的辦法?”

    “老手段,用各種法器裝魔氣。只是湮華裝魔氣的手段隱晦,閆爻至今未察覺,只以為他對付自己易如反掌,越發不敢囂張。”

    溫故與他一年未見,神色憔悴不少,疑惑道:“看你氣色,莫非也受了傷?”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青宵滿腹苦水就如黃河之水奔騰起來:“我不是受傷,我是身心俱創!”原來這一年來,他們始終沒有知道煉製乾坤盪穢鼎的人,無奈之下,白須大仙只要說服元時栽培青宵。青宵畢竟是黃凌子弟,走的是煉製乾坤盪穢鼎的路子,只是功力不夠。如此一來,青宵算是徹底體驗了一把被天降大任的滋味。

    “你竟有時間在這裡訴苦。”白須大仙站在他身後,陰森森地說。

    青宵嚇了一跳,白須大仙此時的臉色委實有些恐怖,他下意識地回答道:“我只是出來放放風,馬上回去。”

    他一走,屠刀也跟著溜了,溫故請了一年多的假,想走沒好意思,硬著頭皮道:“不知道煉鼎的材料搜集得如何了?”

    白須大仙道:“尚未有消息傳來。”

    溫故微微一嘆。

    白須大仙道:“倒也不必太急,桑菩答應若是找不到另外兩種,便用當年的恩情向天狐族討天童玉。”

    溫故面色微黯。

    白須大仙岔開話題問道:“你找到人了嗎?”

    “找到了。”

    溫故本是隨口一說,不想白須大仙竟然問得很仔細,他詳詳細細地說了,但省去了仲世煌受欲望擺布,只說正在修心的關鍵時刻。

    白須大仙想了想,從袖子裡拿出一瓶丹藥:“此丹名為靜心,可防止修煉時走火入魔。你拿去給他服下,修煉清心訣可事半功倍。”

    溫故連忙道謝。

    白須大仙想了想,道:“其實修道之途,在於順其自然,若是情投意合……咳,堵不如疏嘛。”

    溫故:“……”他是否可以假裝沒有聽懂。

    白須大仙也不管他聽懂沒聽懂,催促道:“你先回洞府,好好督促仲世煌修煉,若有事我自會找你。”

    溫故道:“你知道我洞府在何處?”

    白須大仙道:“你忘了我是……”

    “行天道。”溫故接下去,“那為何下棋會輸?”

    白須大仙臉立馬黑了。

    溫故搶在他翻臉之前,喚來白雲,站上就跑。

    回到洞府,夕陽紅通通地照著竹屋。霞光映照天空,河面金光閃爍,景色正美好。

    一想到仲世煌離別時的模樣,溫故心裡就暖洋洋的,正要邁腿進屋,卻看到惦念的那人像個稻糙人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水裡,河漫到他的腰際,露出他沉靜落寞的背影。

    “仲世煌?”溫故踩入水中,慢慢地朝他走去。

    仲世煌的身體微微一震,在他靠近時,低吼道:“別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溫故腦海中設想著各種可能。比如翁於橋找上門,比如魔氣入侵,比如喪屍踢館……可哪一種都不該是眼前這個結果。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仲世煌說完,又沉默了。

    溫故聽到他口中念念有詞,聽仔細了才知道他在念清心訣。

    仲世煌眼前一花,就看到思念的人出現在眼前,血紅的眼睛變得更加明亮:“樹青……溫故!”他突然伸手推開他,轉頭就跑。

    溫故追在他後面。

    仲世煌突然停下腳,人朝空中躍起。

    溫故抬起頭,看著他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然後落入身後的水裡。

    “……”

    溫故有點擔心這麼淺的水,他這樣猛紮下去,會直接插進水底的土裡。過了會兒,仲世煌游泳一圈回來,笑容滿面地抱住他,“我想你。”

    溫故道:“先解釋剛才是怎麼回事。”

    仲世煌沉默了會兒才說:“不管我怎麼告訴自己,你一定會回來,你喜歡我,我仍然無法克制地害怕。溫故,我怕有一天我會克制不住自己,傷害你。”

    溫故道:“你不會的。”

    仲世煌苦笑道:“你這麼相信我,我卻不相信自己。”

    “不是的。”溫故道,“你打不過我。”

    仲世煌:“……”

    溫故看著他赤紅的眼睛,問道:“那你現在是何感受?”

    仲世煌緊緊地抱住他,用身體貼著他,“我現在是什麼感受,你感覺不到嗎?”

    溫故不動聲色地感覺著他入侵的意圖,緩緩道:“堵不如疏。其實……不是不可以。”

    仲世煌抱著他的雙臂用力地縮緊,隨即又怕傷到他,竭力鬆開稍許。他聞著溫故的髮鬢,嘴唇貼著他耳朵,聲音激動到沙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溫故道:“嗯。其實有一種功法叫雙修,就是兩個人……”

    這樣就行了。

    仲世煌抱起人,飛一樣地衝進竹屋!

    66煉鼎之匠(中)

    久積不疏,到泄洪時,便是一場災難。

    溫故盤膝坐在床上,任由仙氣自我流轉,補充體能,修復身體創傷。仲世煌經歷三天三夜的歡愉,眼裡的紅光總算稍褪,溫故趁機將白須大仙的靜心丹給他服下,此時此刻,魔氣已經能收斂自如。

    他心平氣和地問道:“這是你第一次雙修?”

    溫故道:“當然。道侶與夫妻一樣,都只有一位。”

    仲世煌道:“你的未婚妻呢?”

    溫故坦白的時候,唯獨將自己與張崎成親的這段省了去,也不是故意,只是說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避了開去,仔細想想,或許是預料到仲世煌會介意。只是他此時刻意問起,卻不好再迴避。早在與他重逢時,溫故就下了決心,不再欺騙他,不管善意惡意。“沒有未婚妻,只有一位差點雙修的道侶。”

    “差哪一點?”

    溫故望著他,確定他眼睛顏色很正常,才道:“我們雖然拜堂成親……”

    “砰”,竹屋塌了。

    被壓在竹屋下面的溫故:“……”

    當神仙的好處就是,自己動手修房子很快,不用請修理工。

    溫故無奈地將竹屋重新搭好,然後去找站在河邊吹風平靜的戀人。戀人比他小太多,心眼更小,偏偏自己又有黑歷史,只好低聲下氣。

    “我那時候只是想試試那本雙修功法。”

    “那時候並未遇到你。”

    “並不知道……”

    “原來會有這樣的感情,無關飛升,不涉雙修,只想一生一世。”

    仲世煌慢慢地回頭:“你們的洞房呢?”

    溫故苦笑道:“差點喜事成喪事。”他將後來的發展一五一十地說了,提到張崎絕情,趙銘算計時,更無絲毫隱瞞。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54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