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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被無辜連累,當然不可能說什麼好聽的,一連串的咒罵聲後,很氣憤地把車窗關上,重新啟動車輛,車裡的人也都緩了過來,何立偉自嘲道:「幸好沒出事,否則我們還沒到目的地,就要先工作了,司機大哥,真要感謝你的車技啊。」
被讚揚,司機心情轉好,嘴裡咕噥了幾句自謙的話,徐離晟聽不太懂,車開始行駛,他轉頭看外面,意外地發現道邊站了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男人似乎離他很近,讓他可以清楚看到對方墨黑的眼瞳,嘴角輕輕抿起,髮絲在微風中有些亂,身形立在暮色里,影影綽綽的,像是即將被暗夜圍裹,又像是原本就跟暗夜合為一體,沉鬱深邃。
男人默默看著他們的車輛,或者說,在默默看著他,不帶一絲表情的,就那麼淡淡地注視,流水聲傳來,徐離晟看到遠方連綿的河水,不自覺的,夢中水流幾乎將他吞噬的畫面突然竄進腦海,明明是六月天,卻覺得背後有些發涼,想再仔細看時,小巴士已經跑遠了,男人的身影很快遠去,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溧水鄉終於到了。
迎接他們的是溧水鄉的水鄉長,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家,他國語說得不好,但很熱情,自稱已經退休了,不過因為沒人接任,所以還是接著繼續干,常年操勞的關係,他後背稍微佝僂著,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大很多,在跟他們熱情地打過招呼後,帶他們去鄉里的旅館餐廳吃飯。
晚餐很豐盛,魚蝦類占了大部分,同席的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鄉村醫生,醫生姓許,是外地人,沒有說方言,總算減少了彼此交流上的障礙,他給大家簡單介紹了鄉鎮的情況——溧水鄉說是鄉,其實比村大不了多少,又因為地處偏遠,所以不管是醫療設施還是藥物,都供不應求,年輕人很多都去外地打工,有點關係的醫務人員也不願來這裡工作,十里八鄉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名醫生。
說到這裡,水鄉長對大家苦笑道:「沒辦法,現況就是這樣,大家都嫌這裡太偏僻,沒人願意來,就算來,也做不久,這次還真要謝謝你們醫院,不僅派這麼多醫生來幫忙,還免費贈藥,真不知道該怎麼答謝好。」
徐離晟劍眉微挑,他在國立醫院工作了七年,很清楚這家醫院的作風,這次所贈的藥物雖然不是過期品,但都囤積了很久,扔掉可惜,索性捐贈出去,不僅增加聲望度,還減少庫存,一舉兩得,這些現狀大家都知道,只有剛畢業不了解內情的駱小晴被鄉長的話感動了,士氣高昂地說:「鄉長放心,我們一定在這段時間裡做好本職工作,有什麼困難請儘管說,只要我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拒絕。」
她說完,用眼神示意大家,幾名男生立刻響應,徐離晟也點了點頭,鄉長很高興,又說了很多道謝的話,才把話題轉到了閒聊上,有許醫生在旁邊幫著解釋,大家跟他的交流沒有太吃力。
溧水鄉雖然地處偏遠,但水產品很豐富,跟都市的油膩食物不同,作料搭配都帶著鄉村特有的味道,口味偏重,但精細考究,還很應景地擺了很多粽子和雄黃酒,讓大家終於在長途顛簸的疲勞後得以大肆享受一番,鄉長給他們介紹了幾道當地的招牌菜,又說了一些鄉村風土人情,讓他們工作之餘到處逛逛,等到了端午節,這裡會很熱鬧,還應允到時帶他們參加賽龍舟。
「水鄉長,你戴的鏈子很精緻。」駱小晴說。
水鄉長摸摸頸下的五彩絲線,笑道:「這裡的習俗,端午時大家都會戴,這是我家小孫子特意寄回來的,孩子們都在外地,趕不回來,心意到了就好。」
徐離晟對鄉長戴的五色絲穗不陌生,他的手機上就墜著類似的絲線,也是這次出門時小叔叔特意給他的,說什麼端午系五彩穗避邪,他雖然不信,不過習慣了小叔叔的嘮叨,便收下了,至於是否真避邪,那就不得而知了。
「怎麼現在還有人這麼迷信嗎?」小楊很不屑地小聲說。
其他人雖然沒說,但臉上都浮現出類似的表情,許醫生急忙說:「說起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們一下,端午節期間不要靠近溧水的源頭水脈,那邊不乾淨,想游泳的話,可以到河流中段,不過夜間不要去。」
「是不是有鬼啊?」一名小護士興致勃勃問。
年輕人就是這樣,一方面不信鬼神,一方面又對鬼神故事充滿好奇心,聽出了許醫生話里掩藏的八卦,大家一反最初的疲倦,都瞪亮眼睛,等待下文。
「是水猴子,你們城裡人叫水鬼,是那種喜歡拖人下水找替身的鬼。」
鄉長用夾雜著方言的國語解釋,他的發音不準,聽起來有些搞笑,不過表情卻異常鄭重,讓大家感覺得出他不是在開玩笑嚇唬人。
「我知道你們搞醫學研究的人不相信這些東西,不過這是我們這裡的風俗,老輩人留下來的警示,一定有他們的道理,凡事小心點好。」
什麼嘛,根本就是迷信加迂腐,還說得煞有介事,大家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是這樣想的,不過表面上還是很有禮貌地答應了,小楊見徐離晟一直沒說話,便問:「你呢?」
「我不會惹鬼。」
徐離晟對小楊特意追問自己的做法很不理解,對他來說,手術台才是他最關心的地方,至於其他的,人也好鬼也好,他才懶得管,前提是別有人來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