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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離晟把手收了回去,反正他也沒打算跟男人深交,對方有沒有禮貌跟他無關。
「水珄從小就住在這裡,對這裡很熟悉,你想去哪裡,讓他帶你去就好,他很熱心的,不用跟他客氣。」鄉長笑呵呵地說。
徐離晟一點都沒看出男人的熱心在哪裡,自始至終說話的只有鄉長一個人,水珄連禮節性的寒暄都沒有,到最後還是鄉長讓他帶徐離晟回家,他才拿過徐離晟的背包和旅行箱轉身離開,反倒把主角撂在了那裡,徐離晟愣了一下,對於男人的自作主張,他無奈多過意外,聳聳肩,跟了上去。
水珄的家絕不像鄉長說的離旅館很近,相反的,是非常遠,鄉里路燈少,水珄選的路又很偏僻,徐離晟走得有些狼狽,青石路面凹凸不平,這對於近視又不熟悉路的徐離晟來說很糟糕,他走得深一腳淺一腳,見男人拖著自己的旅行箱不疾不徐地在前面走著,偶然還仰頭喝一兩口酒,他突然有些不快,停下腳步,說:「如果你不喜歡留人住,可以直接說,我會另外找地方,不麻煩你。」
水珄聽到他的話,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徐離晟走過去,想拿回自己的旅行箱,誰知腳下踩空,向前一個趔趄,還好一隻手伸過來,及時扶住了他。
水珄的手有點涼,卻很強健,將他扶住後立刻就放開了,快得讓徐離晟幾乎懷疑自己是病菌帶原者,就見水珄眼神落在前方,說:「我忘了你對這裡不熟,沒帶手電筒,下次會記住。」
水珄說的不是方言,咬字很輕,但聲音異常嘶啞,像是聲帶受損後導致的失音,跟他清秀精緻的相貌形成強烈的對比,徐離晟一愣,隨即明白了男人一直不說話的原因,這讓他對自己最初的誤解感到好笑,伸過手去,說:「扶我一程。」
這次換水珄發愣,徐離晟說:「我近視得比較厲害,這裡太黑,我看不清路,如果我摔傷了,醫療隊就要少一個人做事了。」
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只為了掩飾他目前的窘境,要是真的不小心摔跤,那就太丟人了,相對而言,使喚人對徐離晟來說更方便,在家裡他是長兄,在醫院他是主刀,支使人這種事他常做,現在做起來一點都不費力,反正鄉長也說了,有什麼事直接吩咐水珄就好。
水珄眉頭微皺,不過還是聽話的把手伸了過來,帶徐離晟向前走去,雙手相握,徐離晟發現水珄的手掌很粗糙,布滿了老繭,男人不善言談,但結實的手掌給人一種可以安心依靠的感覺,一手扶他,一手拖旅行箱,肩上還挎著背包,完全不顯吃力,只是比剛才走得慢了很多,顯然是為了配合他的步調。
「你對這裡很熟。」
路長夜靜,旅行箱轣轆的滑動聲顯得非常刺耳,徐離晟不想聽到這種噪音,便隨口說。
「很熟,」水珄稍稍頓了一下又說:「熟到即使閉著眼,也可以走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嘶啞的嗓音,卻可以聽出裡面藏著的眷戀情感,徐離晟應和道:「那這幾天就拜託你了。」
水珄沒再說話,於是徐離晟把他的沉默視為默認。
在走了一段並不短的路後,水珄的家到了,他的家很偏僻,周圍一戶人家都沒有,更別說路燈照明,夜太黑了,只有螢火蟲偶爾飛過,樹蔭遮蔽,連月光都顯得迷濛不定,斷續傳來的夏蟲鳴聲讓寂靜的夜顯得更加寂寥,徐離晟很慶幸自己剛才的支使,如果沒有水珄的扶助,他很難在這種小徑走路而不摔跤。
遠處隱約傳來流水聲,徐離晟轉頭去看,卻黑蒙蒙的什麼都看不到,只聽吱呀聲音響起,水珄抬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木門裡面是個很大的院落,水珄帶徐離晟穿過走廊,來到後院一間廂房裡,開了燈,把他的旅行箱放下,說:「隔壁是浴室,我已經燒好水了。」
「謝謝。」
徐離晟打量了一下房子,比想像中要新,收拾得也很乾淨,靠牆放了張大床,看床單被褥的顏色都像是新置辦的,床腳下擺了個小小的蚊香,一室窗明几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燈光太暗,燈泡上像是覆了層昏黃的油紙,遮住了光芒的散發,徐離晟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陳舊的照明器具。
看來想在這裡上網,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明天我讓電工多拉條線過來,不會耽誤你看書。」
徐離晟把手提包放下,放在側兜的針灸醫書落到了地上,水珄幫他撿起來,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不用了,我只住幾天就走。」徐離晟隨口說。
拉電不是簡單的作業,他只住幾天,沒必要那麼麻煩,水珄聽了這話,頭偏到一邊,他轉頭時,徐離晟似乎看到那對墨黑眼瞳里閃過一絲冷光,帶著某種怨毒的光芒,一閃就消失了。
徐離晟的行李不多,天氣炎熱,他帶的都是單衣,還有一些小叔叔硬塞在包里的零食點心和飲料,他拿了睡衣跟水珄來到浴室,浴室里有淋浴用的蓮蓬頭,不過是很老式的那種,蓮蓬頭旁邊放了個圓形大木桶,木桶顏色很新,徐離晟皺皺眉,心想這不會也是水珄特意為他準備的吧。
水珄把木桶上的蓋子拿開,氤氳熱氣立刻蔓延上來,他說:「泡一下,解乏。」頓了頓,又解釋:「是剛做的,還沒用過。」
男人的表情在熱氣中顯得捉摸不定,連那顆淚痣也似乎淡了很多,他好像不喜歡多話,說完就轉身出去了,房門帶好,把徐離晟一個人留在浴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