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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因為這句話突然變得很尷尬,徐離晟明白了鄉長讓自己住水珄家的理由,他重新打量男人,和煦晨光下,水珄身上的沉鬱之氣稍減,但掩不住眼眸中的冷漠,眼角旁的淚痣透著淡淡朱色,讓他本來清秀的臉龐多了幾分陰柔,或者說魅惑。
徐離晟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好笑,昨晚他跟水珄握過手,那隻手掌絕不會給人有陰柔的感覺,男人很強壯,比看上去要健碩得多,右臂上有條很長的傷疤,一直延伸到手背上,疤痕很深,以徐離晟的行醫經驗,可以肯定這道傷疤是很久以前的舊傷,從疤痕程度來看,有傷到筋脈,正常情況下這隻手應該是半廢了,不過看水珄的動作,好像完全沒有留下後遺症,這讓他很欽佩為水珄醫治刀傷的醫生。
水珄不多話,除了必要的交談外一言不發,只是偶爾喝兩口酒,所以早餐在很詭異的寂靜氣氛下度過,如果換了其他人,會覺得很拘束,不過徐離晟也不是個熱心溝通的人,他只覺得飯菜非常可口,水珄的緘言也對他的脾氣,而且水珄很勤快,吃完飯,主動把碗筷收拾了,徐離晟想幫他,就被他阻止了,說這種小事不需要客人動手。
徐離晟本來也只是做做樣子,他品著水珄端來的清茶,看著水珄在廚房忙活,覺得鄉長沒說錯,男人真的很勤快,茶也泡得好,茶葉青綠透澈,清香甘甜,正適合飯後飲用,這服務真周到,旅館一定沒有這麼好的享受。
水珄做事麻利,很快就將餐具洗乾淨了,見徐離晟喝完茶,又幫他倒滿,兩人貼得很近,徐離晟發現他的手在發顫,不像是疤傷導致的後遺症,倒更像是緊張,因為過於靠近而造成的緊張,可看他的神情,又是那麼平淡,眼帘垂下,幾乎不跟自己對視,像是在極力掩飾什麼,可是微顫的手揭露了他動搖的心境。
究竟是什麼,讓他的心這麼亂?
「昨晚睡得好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徐離晟的思緒,嘶啞聲音因為彼此靠得太近顯得很突兀,徐離晟覺得水珄的嗓音像是某種創傷導致的沙啞,看他年紀才二十出頭,卻似乎受了不少傷,也許這就是他不喜歡跟人多交流的原因。
「很好。」徐離晟說:「你的菜煮得也不錯,有特意跟人學過嗎?」
水珄個性古怪,徐離晟本來不想跟他多交談,不過對他做的飯很中意,他一直認為小叔叔的廚藝就很不錯了,但水珄的廚藝明顯比徐離晨要好很多,所以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水珄沒回答,看著前方,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回過了神,發現徐離晟在看他,臉色猛地陰沉下來,惡狠狠地說:「不關你事!」
徐離晟一怔,水珄已經轉身走開了,把他一個人撂在那裡。
個性真有夠古怪的,徐離晟皺皺眉頭,覺得這樣的人還是不跟他交流比較好。
時間還早,徐離晟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帶來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用衣架掛起來,又收拾好今天工作需要用的資料,放進背包里,至於筆電,他猶豫了一下,也放進了背包,筆電本身的價格還是其次,主要是裡面有很多記錄,水珄古里古怪的,他不放心把重要東西放在這裡。
背包因為筆電的放入沉了很多,徐離晟整理好後,來到前院,水珄正坐在院子裡劈木頭,他只穿了一件汗衫,肌膚在陽光下泛出淡淡的古銅色,神情專注到近乎於陰霾,斧頭揮下去的狠厲讓人感覺他不是在劈木頭,而是劈仇人。
徐離晟停下腳步,說:「我去旅館。」
水珄沒說話,依舊低頭劈著木柴,徐離晟走到門口時,突然聽到他說:「傍晚有雨,早點回來,不要去河邊。」
徐離晟轉過頭,水珄神情很淡漠,像剛才那些關心的話不是他說的,這讓徐離晟感到好笑,說:「謝謝。」
徐離晟出門後,水珄停下劈柴,抬起眼帘,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視線,眼神轉回,落到正在劈的木頭上,陽光穿過枝葉照下,讓木頭上刻著的徐離晟三個字顯得愈發清晰,水珄看著字跡,眼眸里閃過怨毒,猛地揚起手裡的斧頭,寒光落下,刻著字跡的木塊頓時被劈成了兩段。
徐離晟出了水珄的家,走出沒多遠,就發現溧水鄉的路不好認,周圍盤橫交錯著許多羊腸小道,昨晚來時天太黑,他眼睛又近視,根本沒記路,現在讓他一個人去旅館,似乎有些困難。
徐離晟左右看了看,四周是整片的草叢,還有幾棵有些年數的杉樹,樹蔭遮天,陽光只能透過枝杈零星灑下,難怪昨晚根本看不到月光了。徐離晟轉過頭,樹蔭盡頭只有水珄一戶人家,他站在遠處,還可以清楚看到水珄家的門上懸掛著用艾草、菖蒲和紅繩綁在一起的草繩,這種端午時節懸掛的避邪繩索在鄉下很盛行,傳說可以避災祛病,家興安康,徐離晟家裡有個很迷信的小叔叔,所以對這種民俗有些了解,但真正看到,反而覺得很好笑。
不是迷信可笑,而是他覺得憑水珄身上散發出的陰戾之氣,沒什麼鬼敢來找他的麻煩,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辟邪寶物了。
不認識路,徐離晟猶豫著是否要回去詢問水珄,不過想了想,放棄了,天氣不錯,他可以在去旅館的途中順便看看鄉間風光,反正小鎮不大,不會走迷路的。
徐離晟順著鵝卵石小徑信步向前走著,山鄉田園風光清秀,遠處不時有炊煙升起,靜謐安和,他走出很遠,才看到有院落間隔出現,房屋漸漸多了起來,又走了一會兒,就見水鄉長從對面匆匆趕過來,看到了他,笑道:「你起得真早,我還想過去接你呢,沒想到你倒先過來了,是不是剛來這裡,睡不習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