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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懷疑這梨有毒,是這丫頭隨口開的玩笑,你們別放在心上,這會就都先回去吧,回頭我還有回禮答謝你們。」他看向眾人道,表情極為和藹可親。
眾人聞言總算稍微安心,這才抹著汗的退了出去。他們一走,李豫立即怒視著還在啃梨的女人。「妳這是在做什麼?!」他詰問。
「啃梨啊,你沒瞧見嗎?」她皮皮笑道。
李豫深勻一口氣才沒掐上她的脖子。「這裡是舍廊大廳,裡屋才是妳該待的地方,是誰允許妳跑出來搗亂的?!」他怒問。
舍廊是男子就寢或用膳的地方,裡屋則是女子和小孩子們居住的場所。將裡屋設在宅子的最深處,目的就是為了限制女人們隨意出門,而她竟然離開裡屋跑來舍廊大廳胡鬧!
鄭良良無視他的怒氣,逕自再由木箱裡掏出兩、三顆梨,隨手在空中拋著玩。
這丫頭簡直無法無天,這幾日老尚宮對她的教導,難道一點成效也沒有?回頭他得再與老尚宮談談,對於這沒有規矩的女人該如何加強教育。
他奪下她拋向空中的梨子,將梨扔回箱中,拉過她的身子,仔細審視起她的眼白顏色,瞧無異狀,再強迫她張口,見舌頭紅潤,不禁鬆了一口氣。
雖然訝異他竟在擔心她,但想到他人人皆要懷疑的態度,她仍是不悅的推開了他,搖著頭道:「你明知送梨來的人都是老實鄉紳,這梨也是謝禮,他們不可能對你下毒,你還是抱持疑心不肯嘗一下,存心讓這群人失望而歸,做人有必要謹慎到這個地步嗎?」
「妳果然是故意的!」他目光清冽的看著她。
「你當真這麼怕死?」她不知死活的斜睨他。
她確實是故意的,她一聽到有人送梨來,立刻嘴饞的想來瞧瞧,起先是躲在廊外偷看,打算等他們一走後,就衝進來向李豫討梨,不過她瞧見他那張假臉後,就斷定他根本不可能會真的品嘗人家的好意,說不定還懷疑這群人帶來的梨有毒,這才闖入瞎鬧,這會瞧他的反應,果然,是個怕死的傢伙!
李豫英俊的臉龐充滿威脅地瞪箸她。「妳不認為這可能有毒?」
「我並不這麼認為。」她攤著手道。
「那是因為妳生活太安逸,才會對什麼事都沒防備。」
鄭良良望著像石頭一樣冰冷堅硬的他。「你怎麼不說,是你對一切都太小心,不肯對人信任才會這樣。」
「人值得信任嗎?」他諷笑的問。
「值得!」她肯定的點頭。
「何以見得?」
「若不試著去相信人,你將失去很多美好,就像這箱梨明明香甜可口,你卻一口也不敢嘗。」
他深勻氣息,想發飆,然而張著嘴卻無從駁斥。
「我沒說錯吧?不是每個人都會害你,你必須先敞開心房,才能了解信任別人所帶來的好處。」
自從與這女人相識以來,就不斷的被她教訓,可他偏偏沒辦法真的生氣,卻也不願輕易原諒她,為什麼他會對她有著這麼矛盾的態度?
「妳並不知道我是怎麼活到今天的,沒有資格對我說這些話!」從第一眼見到她起,一種陌生的情緒就一直梗在胸口不散,她到底對他施了什麼法?能教他一再失常。
鄭良良略皺了雙眉,他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孤獨神態,意外的勾起她對他的好奇心。「我是不曉得你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傷害,但是像這樣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視為敵人的態度,難道不會感到日子過得很辛苦嗎?」
她的話換來李豫不屑的嗤笑。「我的周圍本來就只有敵人,沒有朋友。」深邃卻不帶感情的眼眸直視著她,冷冷的五官散發出一股遺世獨立的寒冽。
她嘟著嘴,不滿的瞪著他。真正該調教特訓的,是這男人才對!
他就算沒被人暗算死,將來有一天,也會因為太過孤單尋死的,真是有夠難相處!
清早,李豫走進裡屋,要找老尚宮談談關於鄭良良的教導問題。才一進去,就見那丫頭神釆奕奕地坐在廳上的木桌前,享用著早膳。她的頭髮尚未梳理,隨意的散亂在肩背上,他應該要怒罵她的邋遢,可是……
當她見到他時,立即對他揚起甜得讓人心花怒放的笑靨,頓時,他責備的話說不出口了。
「你怎麼一早就來了,用過早膳了嗎?你府里廚子做的煎餅非常好吃,你真幸運能找到這樣的好廚子。」她玉容含笑,一臉羨慕,接著,臉色又斂下。「我忘了你不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的。」
她本以為他只對外人送來的東西不食,最近漸漸觀察發現到,他連自家廚子所準備的食物也敬謝不敏,他的膳食會由不特定的地方送來,他擇一選用,不會有人知道他吃的是從哪裡來的料理,以減少被毒害的機會。
她很好奇,這到底是他太過疑神疑鬼,還是真有必要這么小心?
見她笑容消失,李豫銳利的眼色也忽然充滿陰沉。「別再與我爭辯飲食的事情了。」這是他的生存法則,不容她置喙。
鄭良良嘆了一口氣,然後像是想挑戰什麼似的,由桌上夾起了一塊煎餅到他面前。「這餅我剛吃了好幾塊,沒毒的,你也嘗嘗,真的很好吃,是我吃過最可口的煎餅了。」
他瞧著聞起來很香、已夾到眼前的餅,攏起眉,「我不餓。」
明知自己做了沒意義的事,她還是執意的再把餅往他面前送。
「不餓就當作嘗鮮吧!」說不出為什麼,她就是希望他能放下防備的吃一口她餵的東西,彷佛只要他肯吃,就表示肯信任她了……可是,她要他的信任做什麼?
李豫推開了她夾著餅的筷子。「可我對煎餅不感興趣。」
「但它真的很好吃。」她不死心的又道。
「好吃妳吃就行了。」他還是拒絕。
她抿了抿嘴,也不知在火什麼,惱得將那塊餅夾回,一口塞進自己的嘴裡,塞得兩頰滿滿,奮力的嚼著。
他瞧著她的臉不禁想笑,覺得這女人真是滑稽透頂,卻渾然未覺自己的笑容未經偽裝,非常自然,自然到讓進房的老尚宮見了,訝異得忘了出聲行禮。
還是他眼角瞥見了她,笑靨立即從臉上消去。「妳來了。」他聲音轉沉。
老尚宮這才趕緊朝他行禮道:「今日我家中有事,出門的時間拖晚些,來遲了還請大君見諒。」
抬首瞧見鄭良良居然披頭散髮的出現在大君面前,她臉都綠了,忍不住以責備的眼神狠瞪了那丫頭一眼。結果她吐了吐舌頭,頑劣的假裝沒看見。
「沒關係,我一早來只是想問問,她的訓練何時能達到足以應付宮中規矩?」
李豫問道。
「這……大君打算讓她進宮了嗎?」老尚宮焦急的反問。
「嗯,怎麼樣,還不行嗎?」
她一臉汗顏的模樣,「請恕……恕我直言,這丫頭有些調皮,目前想進宮恐怕無法通過提調尚宮的測試,說不定還會教人一腳踢出宮,她……她根本伺候不了任何人,硬讓她進宮也只會丟大君的臉。」不敢隱瞞,她無可奈何的直說了。
鄭良良聽了她的話,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掩嘴笑得好得意。
李豫沉下臉對老尚宮道:「妳當年是以嚴厲管教宮女出名的,我才請妳幫忙教導她,難道她頑劣到連妳也教不了?」
老尚宮布滿皺紋的臉龐全紅。大君這是在指責她教導無方了。「我……我再試試,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
「別說了,我想這不是妳的錯,是這丫頭不肯配合,故意跟妳搗蛋。」他惱怒的側身瞪向偷笑的人。
無須抬頭看,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旁的人氣得連眉毛都快著火了呢!鄭良良登時不敢再造次,正襟危坐了起來。「誰說我是故意的,我是真的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能夠去伺候宮裡那群嬌貴得要命的娘娘。」
他掃了她一眼。「別以為搗亂就可以打消我送妳進宮的決定,告訴妳,我再給妳三個月的時間,妳若是再不好好學著怎麼當個宮中奴才,我就讓那男人進宮去當太監。」
「什麼男人啊」
「金質重找到那個男人了,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妳曾與誰走得近,那男人不過是個中人,妳想嫁給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朝鮮社會分四個階級,王族、兩班―貴族、官員及其後代、中人、平民和賤民,階級分明非常嚴謹,因為事關維持家族與家門的地位,兩班子女是不准與身分懸殊的對象通婚的。
「妳若再不肯乖乖配合,我就讓那男人代替妳,將他闖割了進宮替我辦事。」
他陰狠的搖下威脅。
「你!」鄭良良怒而拍桌。想不到他竟找到了九陽哥,還以他威脅她,真是太卑鄙了!
李豫冷笑,「妳想清楚,是妳進宮還是讓他去!」
她氣白了臉,牙齒磨得都教人聽得見聲音了。
五月五日端午節。朝鮮的五月是梅雨季,過多的雨量經常引起疾病與災害,為了預防惡運,在這一天,女子會用莒蒲水洗頭,身上會穿上紅綠衣裳;男子則會在腰際配戴莒蒲來趨吉避凶,王和百姓不分上下都會大肆祭祀、飲酒以及舞蹈。在這一天,還會吃用艾糙製成小車輪狀的糯米糕,因而這天又稱車輪節。而在今兒個一早,敏原大君的府上廚房就非常忙碌的準備這些應景食物。
一向仁善親民的敏原大君會開放府邸,讓一般庶民進入遊玩,女孩子會玩盪鞦韆,男子會藉由角力比賽選出角力王,屆時大君府里會擠滿前來參與各項民俗遊戲的百姓。
對李豫知之甚深的鄭良良不以為然的揪著眉。這傢伙會這麼做,哪是存有什麼仁善親民之心,根本是想收買人心,讓百姓瞧他有多慷慨,多麼可親,真是虛偽!
她搖著頭,走進廚房利用做糯米糕剩下的糯米,包了三個小飯糰用盤子裝著,打算稍後自己享用。
走出廚房後,來到安排遊戲比賽的大院,院前已擺上一張大桌子,上頭有糕餅上桌,任人取用,後頭下人正端上用水果蔬菜以及蜂蜜醃製而成的蜜煎果,這也非常受到民間喜愛。
她才站定桌旁,垂涎的盯著那些點心,不幸地,就遇見了現下讓她怎麼見怎麼不順眼的李豫。
「這是什麼?」他指著她手上端的東西,假裝沒注意到她的臭臉。
「飯糰。」她口氣很差,一臉的不想理人。
「妳自己做的?」他也當沒聽出她的惡氣。
「嗯。」
「這好吃嗎?」
「問這麼多做什麼,你又不會吃。」她白他一眼。
他扯了嘴角,冷哼一聲。「這給妳!」忽然由身後遞了樣東西給她。
「扇子?」她驚訝的接過那一看就知是很名貴精緻的扇子。
「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