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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著想著,竟然有種幾乎不能察覺的、隱秘的甜蜜從心裡泛上來,慢慢的猶如針織一樣的,細細密密的纏繞心臟。
簾外春暮遲歸,宮女細聲笑鬧著掃去殘花,粉紅的花瓣在碧水上漂浮,漸漸的隨波遠去。那燕子的呢喃從高高的窗欞間飄進大殿裡,混合著藥香,讓人昏昏欲睡。
乾萬帝有些費勁的低頭把繃帶打上結,手肘在桌面上帶過,把藥瓶打翻了一地。原本倚著打盹的明德突而驚醒過來,小小的腦袋四周晃動一圈,十分警惕、充滿了警戒的樣子。
乾萬帝看他那樣子,可憐得可愛,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沒事,睡吧。”
明德掙脫了他的手,長長的打了個哈欠。他真是個不能縱寵的人,不過嬌慣了幾天而已,一臉的不耐煩和一身尖尖的小刺就全然擺出來了,無比驕傲的樣子。
乾萬帝想伸手摟過他,不妨被明德揮手一打,然後湊近了一點,伸手去給他的繃帶包紮上。少年溫熱的手指,細細瘦瘦的輕微的蹭過皮膚,一點搔癢近乎不察。乾萬帝聽見自己呼吸沉重下來的聲音,他覺得自己肌肉緊繃,再過一點,整個神經就要斷掉了一樣。
“明德……”
身後的少年從鼻孔里哼了哼。
“……明天正式選妃,你跟我一起來,可以嗎?”
明德突而把繃帶狠狠一勒,乾萬帝倒抽了一口涼氣差點跳起來,只聽見他冷淡的聲音低低的在身後響起:“——皇上這是幹什麼呢?臣的日子已經很不好過了,您是要提醒臣,以後的日子會更不好過對嗎?”
乾萬帝突而意識到失言,他轉過身去想解釋,但是明德已經狠狠的把自己摔到了層層疊疊雲絮一樣的被子裡,在巨大的龍床中,單薄的身影幾乎不見,只有冷笑聲一聲一聲的傳來。
“明德,明德,”乾萬帝抓住他,狠狠的摟在懷裡,“我怎麼會那麼想呢……我怎麼會是那個意思……你這麼兇悍的一個小傢伙,後宮裡誰奈何得了你?……什麼時候都是只要你肯乖乖的,日子最好過的都是你……”
被子這麼軟,那個男人的懷抱也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用力就折斷了、損壞了。但是明德心裡的怨念猶如小貓爪子在抓著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不高興,卻就是不高興。小小的針刺卡在那裡,逼得人煩躁不安,幾乎要跳起來拼命的撕咬什麼、發泄什麼。
他泄憤一樣的在被子中拱著就是不伸出頭,乾萬帝緊緊的摟著他,把他單薄的身體揉進自己懷裡去,不停的親吻他柔軟微涼的細碎的頭髮。
那樣溫柔,幾乎要把之前的暴戾和痛苦都一筆勾銷了一樣。
……憑什麼你做出一副好人的樣子?難道那些血腥和痛苦都被你遺忘了嗎?
真不公平,你要當壞人的時候我就必須服從,你要當好人的時候我就必須感恩戴德,是這樣嗎?
……沒用的,我不會聽你的,不會的……
乾萬帝恍惚聽不見那小小聲的、包含驚恐和仇恨的怨念。他俯身下去親吻著明德的頭髮,從後頸一直到脊背,親吻得那樣輕柔,就仿佛脫去了帝王的身體,留著一個痴心成疾的、局促不安的普通男人的靈魂。
第二日,正式選妃。
八百佳麗,雲集一堂,兩個兩個一排的上前去,隔著珠簾向裡邊高高在上的天子婷婷一拜。留下來的便有可能得到寵幸,得到寵幸的便有可能封妃誕子。一個少女對於富貴的最初的渴望,就在於著盈盈的一拜之間了。
選妃前一日晚,雲州常氏被皇后宮裡的大尚服恭恭敬敬請去了靜安堂。皇后倚在紫雲宮錦榻上,盯著她看了半晌,緩緩的道:“你過來。”
常氏戰戰兢兢的過去,突而只見兩根保養良好的、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手指伸了過來,輕輕的板起她的下巴。常氏懦弱的抬起視線,遇上了皇后仔細打量的目光。
“真像啊……”皇后嘆息著,“……這點味道,這眼神……”
常氏哆哆嗦嗦的道:“民、民女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皇后笑了一下,放開手,樣子很是端莊的端起手邊的楓葉茶,“——你的這個樣子,就是你無上的武器。後宮裡女人靠什麼呢?靠的不就是這張臉嗎?”
常氏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絕對不敢存了以下犯上的心思,奴婢只求侍奉天顏,一定安守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