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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眉手一抖,明德眼都沒睜,又說:“——我不是皇上的種,您老放心。”
他把話說得這麼明白,老君眉反而更加心驚肉跳。皇家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當年明睿皇后一案牽扯眾多,他能抽身賦閒實屬不易;沒想到十八年後,竟然遇上了當時接生下來的嬰兒!
老君眉知道這時候出聲就是一個死,於是強壓著驚懼,慢慢的為明德針灸。明德倚在榻邊,身上痕跡還沒有消退,半長的頭髮散在肩膀上,黑白分明、肌膚清透,意態之間惑人難言,竟然讓老君眉恍然間有一種當年為明睿皇后看診的錯覺。
明德淡淡地說:“你不要怕,你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然要殺你的就不是我,而是皇上了。”
老君眉慌忙俯身:“多、多謝公子提點。”
這時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張闊在外邊低聲道:“明德公子好多了麼?皇上叫咱家來送些東西。”
他卑躬屈膝的進來,揮揮手招來身後跟著的一隊宮人,每個手裡都捧著一個描金三鑲烏銀的小捧盤。張闊拿著個拂塵,一樣一樣的指點過去:“這是皇上賜的雪蓮生肌膏……這是梨花露……這是玫瑰霜……這是喝的茯苓膏,怕公子喝酸梅湯,那個是內斂的東西,身體不好喝了會激出病來,這個就好得多了……這個是南越國前些日子進貢的子母珠,這個是玩的金玉寶蓮圖……還有,皇上說了,這裡太暗了,叫把火燭換成照明的夜明珠,公子看這樣的可合心意?”
張闊一使眼色,一個宮人垂首遞上一顆樣珠。只見那夜明珠足有龍眼大小,晶瑩剔透,熠熠生光,這樣的僅僅一對就已經很難得,何況乾萬帝說的是把整個寢殿都換成這樣的照明?
張闊一邊哈著腰一邊注意看明德的臉色,只覺得這小貴人一點喜怒也沒有,就這麼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過了半晌,明德向那個宮人揚了揚下巴,說:“拿來給我。”
張闊陡然鬆了口氣。
到底是個孩子。這樣的年齡,哪裡有什麼深仇大恨,順著毛多哄哄也就完了,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事。
宮人忙地上小捧盤。明德拿起那顆夜明珠,在指尖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然後一使力,把那珠子直接碾成了粉末。
宮人腿一軟跪了下去:“……公子饒命!”
明德猛地打翻了小捧盤:“都給我滾!”
張闊跪倒在地:“公子饒奴才們一條賤命!”
明德霍然起身,張闊幾步膝行過去擋在他身前,聲嘶力竭的道:“陛下有旨!明德公子若是不滿那樣東西,就直接把進貢那東西的宮人推出去砍了!奴才們雖是命賤,但是也求公子垂憐!”
他身後宮人一排跪下,拼命在地上磕頭:“公子饒命!”“求公子饒命!”“求公子垂憐!……”
明德氣得全身發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愣了一會兒,身體一軟便倒了下去。張闊和老君眉一步上前去扶住他,連拖帶扶的把他房放在榻邊,慌忙給他按人中。
明德倒氣倒了一會兒,慢慢的喘過來,冷笑著盯著張闊說:“好……你好!”
張闊垂手在一邊伺候,一邊使眼色命人都退出去,一邊道:“公子這說的是什麼話。”
他親自動手沖了杯茯苓膏,只用小銀勺舀了一點衝進溫水裡,出來就香甜異常,放在水晶杯子裡恭恭敬敬的送到榻邊小茶几上去,才低聲問:“公子和皇上慪什麼氣呢?他畢竟是皇上,有一萬種方法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您幹什麼跟自己過不去呢?”
張闊滿臉帶著笑,那笑雖然很恭順,卻讓人心裡非常的不舒服。明德默不作聲的看了他一會兒,突而微笑了起來,問:“張公公。”
張闊俯身道:“奴才在。”
“你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少年了?”
“回公子的話,三十五年了。”
“皇上很信任你?”
張闊忙要跪下:“主子的心思奴才不敢說。”
明德一動不動,看著他跪,跪下了才慢慢的笑著問:“聽說皇上對身邊的人並不很厚待,但是從來不責罰你,是不是這樣?”
張闊道:“不過是皇上體恤的一點意思罷了。”
他一抬眼,就看見明德微微的笑著看著自己,那笑意里說不出的穠艷又說不出的狠辣,只那一點點的意蘊,就讓人心下狂震。
明德就這麼笑著問:“——那麼,要是我和你二人單獨在這裡,我出了什麼事,那皇上會怎麼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