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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萬帝猛地頓住,回頭問:“他還去春闈?”
張闊跪倒在地:“皇上,考了沒考上,總比考都考不了來得讓人死心吧。”
乾萬帝低頭去看懷裡的明德。這孩子臉色在磁一樣的白中又透出淡淡的青,眼睫微微的顫動著,但是睜不開。他好像還在做噩夢,神色間顯出怕到了極點的驚懼,好像被追殺著,無處可逃。
乾萬帝的心驀然柔軟下來。他低頭親了親明德的額角,汗津津的,溫度很涼,沒什麼人氣的樣子。
怕什麼呢,他想。永遠都是小心翼翼又無比警惕的觀察著我,就好像一頭幼獸害怕的觀察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而且還不時的伸出爪子來企圖撓一下、撩撥一下,其實根本無關痛癢,然而好像這樣就給他出了一口惡氣似的。
但是每當我稍微作出反應的時候,這人就立刻炸了毛一樣沒命的到處逃竄,甚至慌不擇路的把自己狠狠撞傷。
其實換了任何其他人要是這麼得寵,都早就飛揚跋扈到天上去了。只有這個小東西,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的緊縮在小小的拐角里,恨不得你永遠都不理他、不去注意他才好。
乾萬帝抱得手重了一些,明德皺起眉,無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然後凍著了一樣緊緊縮了起來。乾萬帝感覺到他有點發燒,直覺上他絕對不應該再去春闈了。
但是如果不讓他去,他醒來以後會怎麼樣?
會哭,會鬧,這都不要緊。就怕他腦子轉不過來,以前是炸了毛撞牆上了就暈乎的倒下了,這次會一下一下活活把自己撞死。
凌晨的天光從高高的窗欞間迤邐而來,淡薄的鋪在春滿宮厚厚的暗色的地毯上。初春料峭時寒涼的空氣夾雜著水汽,從遠處淡藍色的宮殿重重的陰影中瀰漫開來,仿佛要把人整個都凍起來一樣。
乾萬帝站在宮殿大門外走廊的明昧陰影里,慢慢的跪下來,把懷裡的人放到軟轎厚厚的銀鼠墊子上。
張闊低聲問:“皇上……?”
“把他送到皇后那裡去,”乾萬帝說,“皇后知道怎麼照顧他,她會想辦法偷偷把他送到考場上去的。”
“可是皇上——”
“皇后問起來,就說朕不知道。”
乾萬帝一直看著軟轎緩緩的離開,前邊已經有人飛速的去稟報,請求皇后起來了。
頭頂祖訓、長跪不起……
乾萬帝冰冷的微笑起來。
已經當了惡人,又裝什麼無辜呢?
第15章 春闈策問
太子在東宮裡坐臥不安,一會兒長吁短嘆,一會兒急匆匆來迴轉圈子。大尚宮看到他那樣子,忍不住勸道:“太子再不休息,恐怕會被皇上拿出來作話柄啊。”
太子愁眉苦臉的道:“我怎麼睡得著?父皇白天還說我沒有一點本事,這個太子不如不要當了。阿醉,你說我為什麼是太子?要是我只是個富貴閒人的話,帶著母后和弟弟去鄉下買一間大房子、幾畝地過日子,那該多好……”
阿醉捂住他的嘴:“太子快別說了!”
太子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坐下來,過一會兒突而站起身:“阿醉,你幫我去母后宮裡打探打探情況吧!父皇昨天去了母后的靜安堂,不知道會不會和母后說起我的事?”
大尚宮嘆了口氣,披上雪青溜鑽大氅,匆匆的去了。
這個太子是個好人,只可惜生錯了帝王家。他忠厚、善良、愛讀書、孝順長輩,換在任何一個普通人家裡,都是很討長輩喜歡的兒子。
可惜生在了帝王家,又生做了乾萬帝的兒子。乾萬帝當年爭奪東宮之位的時候,親自征殺疆場手刃羌族,戰火之中搶來了東宮的太子之位。如今一比,更顯得這個軟弱的太子太過無能。
大尚宮匆匆趕到皇后的靜安堂,進門就發覺宮女躡手躡腳的來去,太醫低著頭匆匆的經過,內室里房門大開,一股藥味撲鼻而來。
大尚宮一驚不小,立刻拉住皇后宮裡的司筵:“大人可知道是皇后娘娘病了麼?”
司筵噓了一聲,低聲道:“皇后娘娘照顧人呢。”
大尚宮隱約猜到是誰,只一瞥只見,看見簾後一個人被扶到軟榻上,接著來了幾個宮人,小心翼翼的把軟榻抬了出去。皇后俯在那人身上,不斷的用手拭淚。
大尚宮道了一聲“娘娘”,接著掀簾走了進去。皇后坐在茶几後,怔怔的流淚,見她進來了才茫然地問:“你來啦?”
大尚宮連忙跪下:“奴婢替太子請安來了。剛才那人……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