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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可能救了仇人之後,遲迢就不爽。
倒不是後悔出手相助,純粹是不滿他家小娘子的出身,在他看來,與其生於那等不講道義的家族,還不如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生了半天悶氣,遲迢冷靜下來,準備去探靈司見見真人。
嫁衣都穿了,對方還對他情根深種,便是仇人,斷然沒有不見面的道理。
出了寢宮,猝不及防就被人攔住了:“尊主,仙界的人嚷嚷著要見您,說如果您繼續阻撓搜查,就要採取非常手段了。”
“呵,就憑他們?”遲迢一甩袖子,換了個方向,“本尊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非常的手段。”
走了兩步,他轉過頭來:“去給我找些話本來,還有男歡男愛的圖冊。”
侍者愣住,脫口而出:“春宮圖?”
遲迢隨意地擺擺手:“我們妖族是交/配,人間好像管這叫男歡男愛,總之就是成了親的人要做的那檔子事。”
侍者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妖尊大人不近女色,認為情愛會影響自己拔劍的速度,遂將宮殿中所有侍者都換成了男子。
春宮圖和情愛話本,更是不能入妖族宮殿百里之內。
如今遲迢竟主動要他找這些東西,還特地說明是男歡男愛,加上前些日子不合尺寸的嫁衣,事情已經明了了。
侍者心肝俱顫。
不近女色,最後竟沾了男色!
究竟是何等能耐的野男人,能勾得不通情竅的妖尊動了心?
野男人打了個噴嚏,身上骨頭疼,出口的話都帶著吸氣聲:“大人真要袖手旁觀?”
杜臨晝嘆了口氣:“我說過此事已經了結,你又何必揪著不放。”
“那是九十九條活生生的人命,她們的魂魄至今仍被困在探靈司中,日日夜夜的悲泣,如何能坦然了結?”
應向沂眼底一片沉鬱之色,指尖繃緊,手背上浮出淡淡的青筋。
有人進來,對杜臨晝耳語幾句,他登時變了臉色:“當真?”
“動靜鬧得很大,拍賣會被毀了,很多人都在現場。”
杜臨晝皺眉看著垂頭不語的人:“妖族闖入九寶閣一事,可與你有關?”
應向沂驚詫:“妖族?”
莫非是那些黑衣人?
見他不像裝出來的,杜臨晝緩了語氣:“沒關係就好,你去九寶閣的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沒了,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
他從始至終沒和九寶閣的人正面交鋒,回探靈司的時候也沒被人發現。
應向沂身份特殊,非萬不得已,杜臨晝不想和他鬧得太僵,斟酌著勸道:“你說九寶閣是謀害女子的幕後兇手,是一面之詞,沒有證據啊。”
“證據?”應向沂攥緊了拳頭,“九寶閣第九層有個房間,裡面放著一具具屍骨,大人只需要派人去看看,便是鐵證如山。”
“應向沂,此事牽扯重大,僅憑你一人所言,探靈司不能貿然出手。”
人死之後,魂魄無法長久居於世間,沒有封印桎梏,至多能撐七日。
今日是他們將冤魂從村子帶回來的第六日了,明天還不能取回骸骨,她們入不了輪迴,就會魂飛魄散。
房間裡點著燭燈,夜風從窗戶吹進來,燭火搖曳,晃動出一大片張牙舞爪的魑魅鬼影。
“大人不願與九寶閣為敵,我能理解,但咱們至少得把女子們的骸骨取回來,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灰飛煙滅。”
杜臨晝背對著窗口,大片陰翳落在他背後:“你能理解就怪了,現在事情的關鍵並不在九寶閣上,這也早已不是人間的一樁命案了。仙妖兩界借著此事較勁,此時有所動作,勢必得罪他們。”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你說,是活著的人重要,還是死了的重要?”
應向沂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杜臨晝離開時沒有關緊門,風吹得木門吱呀作響,像一柄鈍刀子。
後半夜,應向沂緊繃的心神終於被刀子磨斷了,壓抑的怒火催化了衝動,他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去了書房。
書房裡備著紙,應向沂握著剪刀,面無表情地動作,不消多時,就剪出了幾十張相同的剪紙。
是普通的衣服紋樣,剪出了精巧的鴛鴦和牡丹圖案。
應魚推開門,小心翼翼的喚了聲「哥哥」。
應向沂頭也沒抬,專注手上的動作:“睡不著了?過來幫哥哥一個忙,來,把這些衣服塗成紅的。”
應魚拿著硃砂筆,一點點將剪紙塗成紅色:“哥哥,這是嫁衣嗎?”
“不。”應向沂在每一張剪紙上添了一個小法陣,“這是長明燈,指引方向的東西。”
應魚似懂非懂地點頭,片刻後,突然開口:“哥哥,不要難過。”
應向沂愣了下,摸摸她的頭:“嗯,我不難過。”
天亮了,陽光照進房間裡,為紅色的剪紙蒙上一層燦爛的光輝。
應向沂提筆寫了幾個字,收進信封,然後又在信封紙面上寫了「杜臨晝親啟」。
應魚看著他收拾書籍紙張,表情決然,隱隱有些慌:“哥哥,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