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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殿並沒有壓低聲音,他也聽到了,他曾很多種猜測,獨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的心上人,繼承了天上天神君的衣缽。
那位神君,曾是大荒第一人,以一己之力平亂世,挽狂瀾,得千萬人稱頌。
毫無疑問,應向沂會是天上天的下一任主人。
該高坐神壇,受萬人敬仰。
遲迢抿緊了唇,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眼前是變幻妙絕的身影,如雲中飛燕,長空凌雲,每一步都透著精巧絕倫。
妖界與仙界尚不兩立,那與更上的神界呢?與神界之上的天上天呢?
遲迢眼神空洞,眉心浮起的暗紋仿若鴉黑色的紋身,向他的眼尾鬢角蔓延。
天上的雪已經停了,地上的雪卻還未化透。
遲迢的衣擺被雪浸透,發出「嘶嘶」的響聲,他低頭一看,那白色長袍的布料上還纏著一縷黑氣,足下的瑞雪也隱隱透著金光。
神魔相剋,神君作古所降下的大雪,帶著還未散盡的神力,自然容不下一絲魔氣。
非亦作為魔尊尚且避讓,不敢出手,何況是他這剛滋生出來的心魔。
遲迢揉了揉眉心,再睜開眼睛時,那片暗紋已經消失了。
只有他那雙湖綠色的眸子深處,藏著星星點點的暗色。
靈力取之不盡,體力卻消耗了很多,應向沂躲開一道劫雷後,捂著腹部狠狠喘了幾口氣。
仿佛知道他受不住了一般,連續不斷劈下的劫雷突然停住了。
六殿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這算是渡完劫了?”
著實無趣得緊,他都快和那魔頭一樣睡著了。
一殿搖搖頭:“不,這才剛開始。”
冥河底,鬼樹生,曉陰間百事。
他當年為了這句話,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回到冥府成為了閻羅之首。
執掌冥府之後,他如願得到了那本六界禁書,也從中找到了復活神明的方法。
鍛身成神的傳聞是他放出去的,就是為了今日,能給他那位故友一個堂堂正正回家的機會。
可惜謀劃了千百年,到最後還是沒能復活他想復活的人。
所謂鍛身成神,其實是一種禁忌的繼承之法,其中種種複雜難表,最重要的是,只需要受一道重天劫雷。
受住了,便從此位列神位,受不過,便是地獄不見,再沒有重來的機會。
方才的一切是偏愛,不過不是天上天的偏愛,而是他那位故友,天上天神君的偏愛。
以一場雪落散去大半神力,剩下的力量,他都留給了應向沂,之前的劫雷只是為了助他吸收這份力量。
一殿目光偏轉,落到了遲迢身上。
如此的偏愛,他只在故友對那位心上人的時候見到過,而今會這樣做,想必也和那位留下來的人有關吧。
就在一殿回憶舊事的時候,天上的風雲變了,猙獰的雷電凝在一起,足足有成年人兩臂之寬,其中蘊含著狂暴的力量,僅僅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種即將被撕裂的錯覺。
“不愧是重天禁術……”
一殿喃喃低語。
禁術之所以被稱為禁術,一是因為其能引起巨大的影響,二是因為難以煉成。
一眼就夠了,一殿確信無疑,就算應向沂繼承了那份力量,也渡不過這道重天劫雷。
非亦驟然睜開眼睛,眉目間一片清明:“這不是突破境界的劫雷,這是一道死劫。”
天要人三更死,縱然是閻羅也沒辦法把人留到五更,這道劫雷的目的只有一個:殺死應向沂。
“不好!遲迢!”
聲音被卷落在風雨之間,無人應答。
遲迢已經衝過去了。
他身有游龍之勢,又挾猙獰妖邪之氣,轉瞬便落到了應向沂身旁。
應向沂將目光從頭頂上空收回,無奈地對他咧了咧嘴:“你怎麼這麼不乖呀?”
遲迢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等不及了,忍不住想抱抱你,就過來了。”
他說乖點,等我。
他就說想你了,等不及。
一來一回間,早就有了妥協的人。
應向沂張開雙臂:“來抱吧,我其實也想你了,比你想我還要想你。”
他們在雷柱之下相擁,在生死一線間傾訴衷腸。
雷柱不是劈下來的,是一寸寸壓下來的,裹挾著千萬鈞的力量,誓要將使用禁術,逆天而行的人粉身碎骨,碾身作塵。
遲迢被強大的力量壓得顯出原形,白龍將應向沂盤在懷裡,晶亮的龍角上纏著一絲紅線。
應向沂愣了下,摸了摸他的角。
下一秒,一段紅線從他的指根處浮出,和遲迢角上的結在一起,合二為一,成為了一股線。
遠處,非亦嘴唇翕動,無聲地吐出幾個字:結緣線。
他與那位有著命定之緣的神界之人,也有這樣一段紅線。
紅線慢慢從他們兩個的身上脫離,飄到了空中,地上的雪花浮動,隨著紅線翩翩起舞。
在紅線消融的瞬間,應向沂也明白了夢境的事情。
這紅線綁的是神君與他那位心上人,他與遲迢每每入夢,就是這紅線所致。
應向沂摸了摸遲迢的鱗片,俯身在上面落下輕吻。
他看到白龍垂頭,湖綠色的豎瞳溫柔地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