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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旁邊伸出來了一隻手,握住了顏懷隱捏著茶杯的手。那手溫柔又不容置疑地拿走了他掌心中的茶杯,將他被茶水燙的發紅的掌心與自己相貼,再緊緊地握住。
顏懷隱看著這手,眨了眨眼,才覺得自己在活著。
他就看著這手,繼續說了下去:「昔日鶴羽軍選在朝天澗與承德帝的兵交戰,是因為劉卿雲說能在朝天澗發揮他最大的戰術,於是我讓鶴羽軍去了朝天澗。」
鶴羽軍在朝天澗折損了近半,喪家之犬般地逃往到了西北舊部。
「承德帝的兵破了就算朝華城,可破皇宮卻終需一段時間,皇宮有我安排的人,能在破城後迅速帶著我娘和妹妹離開。」顏懷隱重新抬起眼去看許志,「可你說說,我安排的人怎麼突然沒了,又告訴我娘我已經死了,說我最後的話,是讓我娘跟著我一道殉國。」
他終於不再笑了,露出了血淋淋的恨,那恨經歷十幾年的瘋狂滋生,夜夜灼燙著顏懷隱的肺腑,蒼白的皮肉兜不住這恨,顏懷隱只能在這大火中一遍遍死去。
他傾了身子,話中含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殺意,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娘顏晚晴,十六歲入皇宮,賢良淑德做盡,從未被丈夫尊重過哪怕一點,任比她大這麼多歲的蕭韶作踐來作踐去,換來了父母兄長,連帶著嫂子和未出生的侄女被屠盡,你說說,普天之下,誰有臉讓我娘殉國?!」
他問道:「誰有臉讓她殉國?!」
顏懷隱冷笑一聲,昳麗眉目間的瀲灩盡數化為鋒利:「齊宣昌是個殺人都不會的廢物,一刀砍死舒服的是他蕭韶,他蕭韶就該活活被凌遲死,一刀刀削盡他身上的肉,再最後碾碎他那顆爛心,那肉野狗都不吃,走過奈何橋,他連入畜生道都不配。」
顏懷隱被江斂握著的手顫抖了起來,他壓抑太多年的恨帶著往事終於破土而出,顏懷隱指尖都是顫的:「他但凡是個丈夫,就不會那樣對待妻子。他但凡是個父親,就不會對...對親生兒子起色心。」
顏懷隱閉了閉眸,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蕭韶的寢宮。
十五歲的他推門而入,眼見著顏晚晴被蕭韶拖著頭髮,正往桌子一角上撞。
他瘋了一般跑到桌前,才擋下了這一撞。顏晚晴的頭撞到了他腰間,壓著顏懷隱的後腰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上,顏懷隱忍著痛,一聲不吭地扶著顏晚晴離開了寢宮,目送著連芳帶走了她,再一聲不吭地回到了寢宮裡,跪在了蕭韶的身前,等著他向自己發泄怒火。
在他慢慢掌權的歲月里,這種事情發生了無數次,他還不夠強大,小太子低著頭,耐心地告訴自己要忍。
可等了許久,沒有等到蕭韶的拳打腳踢,他跪在地上,被兩根手指捏著下巴,被迫抬起了頭。
燭火不甚明滅,蕭韶就這樣低頭端詳他,十五歲的少年郎青澀極了,因為疼痛眼角紅紅的,眸中盈盈含著水,燭光憐惜地停在他眼角,不肯再往上一寸,看上去好可憐。
太漂亮了,蕭韶手下的力度大了些,這樣的一張臉,像是天生就該含著淚。
蕭韶就這麼看著看著,兀地笑了,他語氣莫名:「我遇見你母后時,她也是十五歲。」
「皇后娘娘當時的風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垂著床幔的御床後出來一個人,低眉順眼地笑道,「誰都知道寧州顏氏出了個天上來的仙子,娘娘十五歲時出門逛廟會,所過之處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無一不是慕娘娘風華之人。」
顏懷隱仰著頭,想去看是誰在說話,就看見了齊宣昌的臉。
他怔了一瞬,隨即被明勝帝捏回了神,捏著他下巴的手指太用力,顏懷隱吃痛,微微張了張唇。
蕭韶眸中一暗,拇指移動,就摁在了他唇上,隨即頓了頓。
手上的觸感不可思議,太嫩了,有些蒼白的唇被他慢慢揉出嫩紅色,讓人恨不得陷進去。一摁一揉便是一道紅印子。
顏懷隱這才恍惚間覺得不對勁,他往後仰著脖子,想掙脫開齊宣昌捏著他的手。
卻沒能如願。
「你的太子身份是朕給的,」蕭韶想將手伸進顏懷隱嘴裡,卻被緊緊閉著的牙關阻擋,他暫時放棄了,一點點揉著手下軟到不可思議的唇,「你這張臉,沒有太子這個身份,知道最適合幹什麼嗎?」
顏懷隱知道他說不出好話,他怕眼中的厭惡再也藏不住,只好趕緊閉上眼,卻在下一句話中徹底崩潰。
蕭韶輕聲道:「最適合在秦樓楚館裡,被放在床/上玩。」
「平王,」蕭韶去叫齊宣昌,語氣玩味,「你說我這個兒子比之他娘,顏色如何?」
齊宣昌看著小太子一張白玉般的臉,在蕭韶手下被慢慢揉出桃花瓣的顏色。那頸子多白啊,從狐裘里伸出來,被迫仰起繃緊,像是初春不堪折的枝。
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面相上有八分像,身姿各有千秋,權看皇兄更偏愛哪種。」
「晚晴畢竟年紀大了。」蕭韶聽他這麼說,笑了笑,只這麼回了一句。他低頭,看著陷在掌心中,細膩到沒有一絲缺陷的瑩白,心中泛癢。
他愛不釋手地摩挲著:「你讓你母后走了,不如你來替她吧?朕是你父親,也算是儘儘孝道。你皇叔在這,也讓他好好評一評,你和你娘親,誰滋味最好。」
顏懷隱猛地睜開了眼,他胸中一片噁心,只覺得那時想嘔吐的滋味又裹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