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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這麼想著,手上的動作反倒是停了下來。
顏懷隱想必是要生氣的。
他與顏懷隱同一屋檐下這麼多天,也算摸明白了一點顏懷隱的脾氣。
這人毛病不少,最大的就是護短。
而這個廢物書生,顯然就已經被他歸在了羽翼之內。
只因為他在被抓過去盤問了一圈後,回來還不忘將搶到的食物分給了顏懷隱一些,而全然沒有想過他被抓過去指不定就是顏懷隱設的計。
江斂無邊際地想著,好不容易將許志催魂的劃拉聲趕出腦外,可腦中卻驀地出現了顏懷隱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寡淡的,只眸光璀璨的臉。
真是奇了個怪了,江斂睜大了眸子,受驚一般的將這張臉從腦海中趕走。
他恍然間驚覺他對顏懷隱的注意已經太過了。
這半個多月的朝夕相處中顏懷隱佔據了他太多的時間,他抬起頭就能看到顏懷隱,以至於這才片刻間的不見,他就開始習慣性的尋找顏懷隱在哪。
到底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縱然心性陰沉,可江斂還是驚悚於這種習慣。
他抬手猛地攥住了胸口,隔著衣襟握住了懷裡那方手帕。
如此攥了片刻後,江斂才慢慢平靜下來。
而等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後,一低頭,就撞入了一雙黑漆漆的眸子。
顏岫青站在他面前,睜著一雙和顏懷隱几乎如出一轍的眸子,開口道:「賈哥哥,你去尋尋我哥哥吧。」
四五歲的小姑娘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睜著一雙眼,心裡卻猴精似的不去找許志,而是直直地來到了江斂跟前:「我哥哥身體不好,萬一暈過去了怎麼辦?」
江斂心中冷笑一聲,心道他殺人偷東西的時候可不像身子不好。
「賈哥哥,」似乎是知道江斂心中在想什麼,顏岫青眼珠一轉,緊接著嘴角就耷拉了下來,一張嘴滿滿的哭腔,「我不想沒有哥哥。」
她許是從小被精心教養 ,即便是哭,也哭的含蓄而收斂,可就是這點哭聲,就足以夠那邊的劃拉聲停了下來。
許志捏著樹枝,驚詫道:「老天爺吶,這是冷閻王惹哭小祖宗了!」
江斂:「......」
江斂冷著臉,面無表情地往顏懷隱走的方向跟了過去。
他心中恨恨地想:並非我自己願意去的,不過是再也受不了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在那鬼哭狼嚎了。
他這麼憤然想著,腳步愈發的快。
可他儘管想過顏懷隱或許真會如顏岫青說的那樣暈了過去,也沒想到,他穿過灌木叢後,看到的會是這麼一副畫面。
泡在湖中的少年聽到響聲轉過來頭,就這麼與他面對面的相見了。
首先是白。
深綠色的湖水與墨綠色的天地間,便很容易讓人瞧見這動人心魄的白,盈盈一水間,像是將要融化在春水上的一抹隆冬寒冰。
可他一張臉又太過於巧奪天工的昳麗,平白沖淡了些白,長眉入鬢,甚至於帶了些野氣。
很多時候江斂看見顏懷隱的眼,都覺得這麼一雙眸子長在了那麼一張庸常的臉上難免是殘暴天物。
而如今在這麼一張臉上,眼波明,漂亮的近乎鋒利。
江斂怔怔地站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受到一陣風颳來,緊接著,他意識就陷入了混沌。
等意識懵懵懂懂再回來時,他又聞到了那股近乎悽苦的藥香。
江斂睜開眼,就看到了一截下頜橫在他眼上。
掀起眼皮,入眼的是顏懷隱那張臉。
他熟悉的那張臉。
江斂眼珠動了動,意識到了他是在他們住的棚子裡,而他竟然在顏懷隱懷中躺著。他還沒做什麼,就聽見顏懷隱嘖了一聲:「醒來了就鬆開,再抓著把你手剁下來信不信?」
江斂一怔,往自己的手看過去,就看見自己的手緊緊地攥著顏懷隱的袖子,一副對他袖子難分難捨的樣子。
江斂猛地將手鬆開。
可他緊接著就想起來了在湖面看到的那一幕。
十二歲的孩子兀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撐著地猛地起了身,手捉住顏懷隱的衣襟,另一隻手就要去碰他的臉。
顏懷隱被他這不要命的一撲差點壓在了地上,眼見著臉要被這孩子抓破,少年揚起手握著朝他抓過來的手,一用力,狠狠地將那手連帶著主人摁在了地上。
江斂被挾持著,撲騰的如離了水的魚,可到底拗不過摁著他的那隻手,到最後只能喘著氣倒在地上,可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顏懷隱。
「你還記得這個手帕麼?」他空著的另一隻手從懷中掏出那方手帕,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伸長了手臂遞到了顏懷隱面前,啞聲道,「你還記得它嗎?」
顏懷隱眼見著人不發瘋了,這才垂下來眼睫看了手帕一眼:「這不是你心上人的東西嗎?」
他還記得剛開始江斂寶貝這東西的樣子,十一二歲,情竇初開的年紀,手帕之類的,只能是心上人的東西了。
江斂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聲音嘶啞:「他死了。」
顏懷隱揚了揚眉。
「呃,」少年認真思考了片刻,認真道,「節哀,想必她也不是故意的。」
在他沒什麼感情的安慰下,江斂反倒是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就這麼無聲地盯著顏懷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