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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溫熱的手落在了他後頸上,顏懷隱側過頭,他此時的樣子實在可怕,眸中充斥著戾氣,江斂的目光將他稍稍拉回了人間。
顏懷隱在眩暈中找到了依靠,他靠著後頸上的手,低低地出了口氣。
那天怎麼逃出去的,已經全忘了,好像是在蕭韶說完了那句話後,他腦子嗡的一聲,再也沒了理智。他拔下了束髮的簪子,狠狠地刺進了蕭韶肩膀里,才逃了出去?
顏懷隱不記得了。
他跑出去也不敢回微熹宮,他不能讓顏晚晴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小太子不讓任何人跟著,他覺得噁心又委屈,可更洶湧的恨緊跟著噴薄而出,更猛烈地刺進了他身體裡。
他隨便找了個水池,一遍遍地去洗被蕭韶揉過的臉,洗到面上沒了一絲血色,洗到天際泛了白......
等回到微熹宮時,顏懷隱還在抖,沒有人幫他,他只覺得站都站不穩。可微熹宮宮門打開,看到顏晚晴紅著眼睛等著他的那一瞬,顏懷隱拼盡全力抑制住了顫抖的手。
他神色如常的從連芳手裡接過帕子,去給顏晚晴擦淚,笑道:「娘額頭怎麼樣了,找太醫來看看上藥了嗎?」
正常皮肉下,五臟六腑攪在一起,被一刀刀凌遲。
顏晚晴握著他的手,低聲問他:「又讓你跪到現在?」
顏懷隱頓了一下,朝她露出一個笑:「不過跪一晚上。」
他笑容很大,帶了點少年郎獨有的風采:「娘別擔心,我偷偷在膝蓋上綁了護膝,一點事都沒有。」
可恨與憤怒不會消失,即便被暫時壓了下來,還是會在未來的一個時刻,用更極端醜陋的方式發泄出來。
「劉卿雲外勾結突厥,內與西北舊部交涉,」顏懷隱又笑了起來,「你主子做的事,好生精彩。」
許志承受不住他的怒火,死魚一般癱倒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他不反駁,顏懷隱就全數印證了自己的猜想,目的已經達到,他這麼看了會兒,喊了人進來:「繼續關著。」
鶴羽軍帶著人走了。
屋子中重新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顏懷隱側目看了會兒窗欞上的日光,才想起來他還沒喝江斂泡給他的茶,他沒被江斂握著的手想去端茶,卻顫抖地端不起來。
像是許多年前被他硬生生壓下來的顫抖,隔了這麼長時間後捲土重來。
茶潑了。
顏懷隱收回手,神色有些委屈,他去看江斂,想讓江斂再重新給他倒一杯,就被江斂扣著後頸,埋進了他懷裡。
顏懷隱被江斂的氣息籠罩著,顫著手迫不及待地去抓他的衣袖,衣袖被他揉皺在手中,江斂比他高,顏懷隱仰著頭,貪婪地用鼻尖去嗅江斂的脖頸,直到自己身上都是他的氣息,才堪堪停了下來。
江斂眸色很深,他手插進他發中,卻是一下下輕柔地撫著:「我在,阿顏,我在。」
顏懷隱語氣如常,在他懷中嗯了一下。
聽到他回答江斂也沒停,他就這麼一聲聲地說著,兀地頓了一下。
有淚水落到了他脖頸上。
他妻不愛哭,只每每被自己弄狠了,受不住時才會很小聲地抽噎,江斂喜歡他那樣哭,可卻要被現在的淚水弄的心都碎了。
他用最輕的力道去吻顏懷隱的發,一下下拍著他後背。
他不敢去想那么小的顏懷隱,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他那么小的年紀,看起來那麼單薄一個人。
「阿顏...」每一滴落在他身上的淚水都燙在了江斂心上,江斂低聲道,「不會了...再也沒有了......」
顏懷隱那天沒有哭,此時卻止不住自己的淚,他哭泣著,小聲又執拗地道:「我好恨,江斂,我好恨。」
說完了恨,他臉貼著江斂脖頸,才敢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我好害怕,不知道怎麼辦,我不知道怎麼辦。」
「江斂,」顏懷隱在每一句話的停歇中去喊他的名字,他睜著眸,靜靜地道,「我當時想殺了所有人,我恨一切人,我恨我自己。江斂,我恨我自己。」
江斂的心又一次被他這話揉碎了,言語此時都蒼白,他試著去親顏懷隱的耳尖,唇一路溫吞地往下,最終一點點親上了他唇角。
他看到了顏懷隱流淚的眼。
他要被這雙眼看死了。
「不會再有那樣的時候了,」江斂舔去他臉上的淚,啞聲道,「有我在,不會再有那樣的時候了,好不好?」
顏懷隱去抱他,他雙腿岔開地坐在了江斂腿上,兩人緊緊地相貼,沒有留一絲縫隙。
江斂感覺到顏懷隱在顫抖,他的妻抖的那樣可憐,他是那樣柔軟,這讓江斂感到不可思議,只覺得胸腔中的酸澀要溢出來。
顏懷隱握著他的手,落到了自己唇上。
顏懷隱眼睫顫著,連帶著聲音都在顫:「你揉揉這裡,江斂。」
江斂的手揉著他的唇,感受著它哭泣後留下的溫熱,他一下下地揉著,充滿著憐惜。沒有緊緊捏著的疼痛,沒有讓顏懷隱覺得噁心。
顏懷隱閉上眼,兜不住的淚從他眼角落下,他微微張唇,咬住了放在他唇上的手指。
舌尖落上去,是江斂的味道。
是江斂。
江斂的唇落在他嘴角,替換了手指,他聲音很輕:「阿顏,他還碰你哪裡了?」
顏懷隱握著他的手,碰了碰自己臉頰,又碰了碰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