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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絮絮叨叨讀完聖旨,一抬眸,就撞入了齊虞黑白分明的眸子。
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目光剔透,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
太監一時怔在了那裡,直到齊虞伸出掛著斑駁豆蔻指尖的手,心平氣和地對太監道:「聖旨給吧,我知道了。」
明明她才是是個無依無靠,無母族撐腰,只能淪落到去野蠻之地和親的傻公主,可這麼一開口說話,頒旨的太監卻感受到比站在承德帝跟前更甚的心悸。
太監近乎是逃一樣的離開了小小的公主府。
齊虞見他走了,才放下了筆,就這麼抱著聖旨堂而皇之地出了府。
她出了府門,朝對面走了沒幾步,就來到了另一個府門前。
齊虞還沒有敲門,門就被自己打開了。
柳尚青出現在門口。
他坐在輪椅上,一身青衣,安安靜靜地將自己置在秋日的日光下。
兩人隔了一道門,齊虞揚了揚手中的聖旨,笑道:「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嗎?」
「怎麼不知道,」他剛剛透過門縫親眼看著頒旨的太監進了齊虞的府門,柳尚青溫聲笑了笑,「是賜婚的聖旨麼?」
「嗯,」齊虞點了點頭,但她轉眼就笑了,「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齊虞眉眼彎彎的,「柳尚青,我們走吧。」
她道:「管它什麼和親不和親,突厥不突厥,柳尚青,我們離開吧。」
「我寧願和你死在流亡的路上,也不願意成為史書里寫的和親公主。」
太陽明亮,所有的話都這麼被擺在陽光下。
柳尚青思索了片刻,溫聲笑道:「公主這個提議不錯。」
齊虞就更高興了,她笑道:「好。」
她說完這句話,手腕一轉,攤開的聖旨就被她兩隻手握住了。
緊接著,齊虞一用力,一聲清脆的撕扯聲響起,明黃的聖旨在她手中被撕成了兩半。
柳尚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深深的巷子裡,萬物也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齊虞將碎成兩半的聖旨遞給了柳尚青。
柳尚青接了過來,又是一聲輕響過後,聖旨碎成了四片。
兩人就這麼你一下我一下,將象徵皇權的聖旨撕了個粉碎,明黃的碎片撒了一地。
光輝的太陽光下,哪只螻蟻在反抗。
撕掉聖旨後,就再無畏懼了。齊虞最後握著柳尚青的手道:「你等我。」
柳尚青只回道:「我去準備。」
齊虞笑了笑:「好。」
她轉身回了公主府。
等齊虞抱著酒壺來到顏懷隱府邸的時候,顏懷隱正坐在屋中整理鶴羽軍的名單。
顏岫青帶著齊虞來到他書房的時候,顏懷隱頓了頓,對顏岫青道:「妹妹,你先出去。」
顏岫青出了,屋子裡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齊虞將酒罈放到了他的桌角,然後後退了一步,跪了下去。
顏懷隱見到這一幕,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繞過桌子,彎腰去扶齊虞,道:「公主這是幹什麼?」
齊虞抬眸看他,只是道:「我看了柳尚青給您的信。」
她說完這句話,顏懷隱扶她的動作頓了頓。
剩下的一切都不用說了。
良久,顏懷隱笑道:「我們現在是朋友,有什麼事公主站起來說吧。」
齊虞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開門見山道:「我和柳尚青把要我去和親的聖旨撕了。」
齊虞聲音中帶了點乞求:「所以想來請殿下幫幫忙。」
顏懷隱看向被放在桌角的酒罈,笑道:「那這是報酬了?」
齊虞嗯了一聲:「二十二年的女兒紅,本是我成親時要喝的。」
顏懷隱沒有順著她這話接下去,他聲音很淡:「要是我不幫呢?」
「您會幫的。」齊虞看著他,「柳尚青父母都尚在,他雙腿不便行走。」
尚有軟肋在,哪裡等逃。
「殿下,您會幫的。就算我們不來求您,您也會幫的。」
齊虞眸中露出點笑意:「他是少時就跟在您身邊的近臣。」
「這話不敢當,突厥不退,你們兩人的局就是個死局。」顏懷隱掃了她一眼。
但他這麼說著,還是挽了挽袖子,捧起了酒罈:「不過二十二年的女兒紅我還沒嘗過,公主就別拿走了。」
短暫地寂靜過後,齊虞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給顏懷隱行了一個深深的大禮。
顏懷隱看著激動的齊虞,不知為何,兀地問道:「公主,要是我不在呢,你們兩個怎麼破局。」
齊虞頓了頓,轉身笑道:「那我們就跑,能多跑出一丈是一丈,然後隨便死在哪個地方。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好了。」
直到齊虞走後,不知過了多久,顏懷隱才抱起酒罈,出了府門。
直到霜月滿天,顏懷隱才俯身去看懷中的酒罈。
他眯著眸看了一會兒,才真正看清酒罈裡面沒有酒了。
他想直起身子,可有些醉了,一時竟有些坐不穩。
顏懷隱用手撐了撐身旁,碰到了冰冷的青瓦。
他坐在屋檐上。
顏懷隱用手拍了拍手下的青瓦,叫道:「江斂。」
一瞬都沒有過去,檐下有人回復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