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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如今的承德帝卻不復當年,他這個皇帝待的太過舒服,又沒了壓在上頭的明勝帝,許是心寬,體也就朝著橫向一路狂奔。
身上即便套著龍袍,可一整個看過去,他整個人都在燈火下油滋滋地冒著光,往仙姿玉骨的周貴妃身旁一站,像一頭抵著花樹哼哼的豬。
顏懷隱垂了眼睫,握著琉璃盞的指尖動了動。
想殺人。
他慢慢的去壓著心中泛起的殺意,等再抬頭時,整個宴會已經進入了高潮。殿中搭起的高台上,無數穿著輕薄衣衫的美人們正緩緩舞著,衣袖輕飄飄蕩下,眉間都氳著柔柔媚意。
承德帝拿著個酒壺,正撐著下巴痴痴地盯著美人們,周貴妃坐在他身旁,一臉哀怨,恨不得化身大錘子,台上的美人們一錘一個。
可底下卻是恭維聲不斷,周貴妃開不開心不重要,把老皇帝哄高興了那才是前途無量。
恭維聲連綿不絕,承德帝大概是看無聊了,眼珠滴溜溜一轉,開始去看他台下的臣子們。
他的目光到了哪,哪裡的頭就是一低。等皇帝視線走了,再小心翼翼地抬了起來。
皇帝酒後喜怒無常,抬高了頭易被砍下來當球踢,不妙不妙。
好在承德帝醉眼朦朧,倒也是不在意一片頭在他眼下高低起伏,他眯著眼轉了半晌,一片絲竹聲中,將視線停在了一個角落。
那角落太過靠外,璀璨的燈光不甚能觸碰到,便顯得有些朦朧。
單薄的身影坐在那裡,戛然間,於許多年前的記憶不謀而合。
承德帝打了一個嗝,將酒壺隨手一揚,繪著金線的瓷杯就砸在了桌下的華貴地毯上。
一聲沉悶的輕響。
歡聲笑語隨著這道輕響聲驀地低了下去,一道道目光看向承德帝。
承德帝醉呼呼地伸手,指著角落道:「你叫什麼名字,給朕抬起頭來。」
顏懷隱看著朝自己指著的手指,慢慢站了起來。
他雙手藏在廣袖中,只是站起身,沒有行禮。微微斂著眉,聲音中氳著絲笑意:「陛下,我叫顏懷隱。」
承德帝醉的狠了,也沒在意他話中稱的是我而非臣。只是使勁動了動平常不輕易動的金貴腦子,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西北來的?」
竊竊私語也沒了,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回答他這句話。
顏懷隱彎了彎眸:「是。」
「西北啊,」承德帝吞了口口水,靜了一瞬,突然狠狠的一拍桌子,「傳國玉璽呢?!」
「朕、朕的傳國玉璽呢?!」
周貴妃被他嚇的啊了一聲,似乎是想要逃,可理智還是把她摁在了座位上。
失措的女人慌忙間跪了下去,細細柔柔地抖著嗓子:「陛下息怒。」
滿院子的人也都跟著她起身跪了下去,扯著嗓子道:「陛下息怒。」
但又一個個豎起耳朵,恨不得一點都不漏過接下來的對話。
傳國玉璽,八年前承德帝登基時沒拿出來它,眾人便猜測傳國玉璽不在他這裡,因而老皇帝被嘲笑了八年的白版皇帝。
隨著白版皇帝的叫法流傳,自然而然也有無數人認為傳國玉璽在西北趙大將軍手裡。
可不管怎麼樣,沒有傳國玉璽,承德帝這個皇帝便永遠都會被戳脊梁骨。
雖然以他的臉皮也不怎麼在乎。
今夜大抵是喝了酒,當今聖上想起來了自己按理說應當是只有一層臉皮,為了這層玉臉,才想起來了傳國玉璽的事。
難不成今日就要揭曉傳國玉璽到底在誰那了?
跪在地上的人抓耳撓腮,顏懷隱卻沒跟著眾人一道跪了下去,他輕笑道:「陛下,傳國玉璽自然在你那裡,不在我這裡。」
他這句不甚尊敬的話說出來,滿院燈火,只余貴妃頭上流蘇細碎響聲。
承德帝喘著粗重的呼吸聲,聽了顏懷隱的話思索片刻,又重重地拍了兩下桌子:「胡說八道!傳國玉璽!還朕的傳國玉璽來!」
「陛下醉了。」一道聲音從顏懷隱身後傳來。
柳尚青的輪椅將將在顏懷隱身側,他聲音清淺,輕聲囑咐身旁的小太監:「去扶陛下回去休息。」
小太監還沒來得及英勇就義,承德帝在台上已然是要被氣瘋了。
他本想攤在御椅上怒氣沖沖的喘著氣,奈何體型太豐滿,這麼一躺,就要往椅子下滑。
承德帝只能拿手去撐著桌子,氣急敗壞地胡亂叫著:「九千歲呢!江斂呢!讓他過來,有人要搶朕的傳國玉璽,要搶朕的皇位啊!」
他不管不顧地喊著江斂的名字,屬引淒異哀轉久絕,喊的台下心中但凡存著點忠君為國心思的清臣,魂魄都要盪悠悠地離體了。
看看看,一國之君,氣急了就只知道去尋那玩弄朝綱的大奸臣!天威何在,天威何在吶!
天威不能救得了發瘋的承德帝,常寧頗有經驗推了推身邊跪著的小太監,對他使了個眼色,小太監就靈活的奔出了飛鳳殿。
但九千歲可以。
一刻鐘後,穿著錦衣的江斂就進了殿。
不像個去侍奉皇帝的太監,像個來殺擾他清夢之人的惡鬼。
江斂走近後,承德帝見了他過來,就要去抓他的袖子,連聲道:「殺了他,江斂,給朕殺了他,將傳國玉璽給朕拿回來。」
江斂不動聲色地退了兩步,承德帝沒抓住他的袖子,一個不支,險些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