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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好難看!
水從山頂直直瀉下來,從四面裹住了假山,沒有一點該有的雕刻裝飾。唯一一點精巧的,是水山里不知道安了什麼機關,瀉下去的水被源源不斷地又送回了山頂,如此循環往復。
「這是你送的年禮?」承德帝面色難看了下來,緩緩開口問道。
帝王發怒,顏懷隱有些害怕的樣子,他垂下眸來:「回陛下,這裡面還有一樣東西。」
他說著伸手撫上假山,不知道摁了一下什麼東西,水流就停止了,露出了本來光禿禿的假山。
劉卿雲生著皺紋的眼睛抬起,看見顏懷隱側首道:「出來吧。」
他袖子的手猛地攥起。
顏懷隱恍若不覺,他自顧自地去擺弄假山,就在他打開暗門的那一瞬,聽見了劉卿雲的怒喝:「皇上小心!」
「有刺客!」他大喊道:「護駕!」
四下寂靜,所有人都在盯著顏懷隱,猜他還會拿出什麼東西,就他這時被這道平地驚雷般的喊叫震的心中一盪。
此次除夕宴,多是官員攜著家眷來參宴,聽到有刺客,所有人靜了一瞬後,席間頓時亂成了一團。
有膽小的孩子,已經縮到母親懷裡哭了起來。
承德帝也被他這聲嚇了一跳,他身旁的周皇后一抖,看向劉卿云:「劉相,哪裡的刺客?」
劉卿雲雙眼在燈光映襯下如同火炬,他上前一步,擋在承德帝和周貴妃案前,直面顏懷隱:「捉住他!」
「陛下,娘娘!」劉卿雲伸出乾枯的手,像把生鏽了的劍,指向顏懷隱,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道,「假山里藏的就是刺客。」
「顏懷隱也是刺客!」
御座前兩相對持,宴會的邊緣,趙歲歲顫著腿,還差幾步就要跑出了宴會。
卻硬生生地頓在了那裡。
他前面,出現了一把刀。
鋒利的刀刃出鞘,橫在了趙歲歲身前,那刀刃離他脖頸不過三四寸遠的距離,但凡他沒剎住腳步,恐怕已經撞到了上面。
趙歲歲嚇的動都不會動了,剛剛吃下肚的,冰涼的食物湧上喉管,他嘴唇抖著,仰起頭去看穿著甲冑的拿刀人。
那人太高太大,陰影籠罩下來,禁軍藏在兜鍪里的眼睛低頭看向他,像是一座巨山。
那雙眼沒有一絲情緒,不像個活人。
只一眼對視,趙歲歲渾身就是一涼,多年來為官的察言觀色救了他,身體先腦子一步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彎腰滾在了地上。
削薄刀刃緊緊挨著他頭頂而過,撕裂了風。
他要殺了我。
趙歲歲跌滾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腦子裡只能反應出這一句話。
他渾身發軟,沒了再滾一次的力氣,恍惚間趙歲歲聽見了凌亂腳步聲,到處都是的哭喊聲充斥進他腦膜,他雙手抱著頭,在手臂的空隙中露出了一隻眼,抬眼打量著周圍。
沒有了高大的陰影,趙歲歲瞧見了散在空中往下撒的,凌亂的髮絲。
有風吹著,那髮絲在火光中,在叫喊中慢慢地暈開在空中,它們下落的那麼慢,緩緩飄散,在嘈雜的吵鬧聲里顯得柔軟遲鈍。像奇異的,漆黑細長的雨絲。
趙歲歲怔了怔,呆呆地去摸自己的鬢角,摸到了頭皮上的血絲。
他這才發現自己鬢邊被削掉了一角,發冠全散了。
他於這一刻回過來了神,趙歲歲不顧自己的頭髮,他連滾帶爬地轉了個方向。
他看到了無數個穿著甲冑的禁軍身影。
全是禁軍!怎麼那麼多禁軍!
守著宴會的禁軍不過只有五十個,如今一眼看過去,已經不下兩百人了。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源源不斷地冒出來,趙歲歲心都是顫的,他跪在地上,環視了一圈。
一霎那連血液都凝在了那裡。
暗了,太暗了!
他這才發現周圍太暗了,宴會之外,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盡數撤了下去。
此時獨獨只有宴會上點著燈,燈火的亮漫到最遠一桌的案子邊,規矩地停在了那裡。它之外,化不開的黑暗緩緩攏著御花園,像巨獸張著口,低下頭顱去銜一隻螢火蟲。
這哪裡是除夕?!
禁軍不斷地從黑暗裡冒出來,無數隻眼睛也從兜鍪里冒出來,他們拿著刀,踏碎了一張張案子和擋著他們的軀體,雄鷹展翅一般,亮出手中的刀,只奔向最中心。
雪亮刀刃下,燭光失了顏色,只有濃稠的夜色像血一樣的懸在上面。
趙歲歲順著刀刃看過去,看到了刀刃指著的人。
數以百計高大的身軀下,他顯得那麼渺小,脆弱到無數刀刃能輕易刺進他身體裡,刺出流不盡的,奔涌溫熱的血。
宴會之內,禁軍是另一張血盆大口,轉眼吞噬了他。
趙歲歲看到的最後一眼,是他停在假山處,盈潤指骨上,瘦削瑩白的一截手腕。
第83章
隆冬的祥林池沒了荷花, 月光落下來,停在結了冰的池面上。
江洋嫌礙事,扔了手中的拂塵, 他跑的靴子都快掉了,心要從胸腔中撕裂,只剩鈍鈍的痛。
可他不能停,江洋恨不得再跑快些, 祥林池粼粼的冰面在他身側飛速掠過,嘴裡充斥著血腥味的那一刻,江洋終於看見了微熹宮的大門。
來不及敲門了,江洋推開微熹宮的門,閃身闖了進去:「娘娘,前頭亂起來了, 您跟奴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