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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昔日當太子時遺留下來的禍根,於是你自己去解決了它。除此之外,你去接近齊瓚,是想等你殺掉齊宣昌後,大齊不至於連個像樣的儲君都沒有。齊宣昌性子單純,卻不至於蠢笨,他底子裡不是個壞人,若有忠臣輔佐,也能當個無功無過的皇帝,所以你選中了他。」
「而這個忠臣,你本以為會是劉卿雲。」江斂柔聲道,「但這一切在見到陳英那刻,就不再是了。」
「我們阿顏還怕什麼,」江斂看著他,「怕你本就是個已經死了的人,若一朝身份亮明,世人該如何看你。承德帝雖殘暴,但大齊已勉強走穩了步子,你身份一亮明,若想活命必要爭鬥,爭鬥一起就是民不聊生。」
「加之最近突厥生事,朝中如今並無上的了台面的將才,外患加上內憂,大齊能支撐幾何?百姓又能支撐幾何?所以自南陽侯府過後,你每一步走的愈發謹慎。」
「可揭發劉卿雲如何之難,你又怎會不知道。」
顏懷隱微微彎腰,他伸手去捏江斂的臉頰,惡狠狠道:「你偷看我寫字,好過分!」
江斂同樣伸手去扯他的臉頰,他皮肉薄,一捏就微微泛紅,江斂捨不得下重手,倒像是撫摸。他無奈道:「你別給我轉移話題。」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片刻,顏懷隱率先收回了手。
江斂把他什麼都看明白了,他避無可避,也不想避了。
「可你要殺的是皇帝,對抗的是整個大齊皇室,阿顏,這是你要將命豁出去才能辦到的事。」江斂重新攥起他的手,「你想自己解決,於是將所有人率先安排好了去處。」
「霍雲平是父親威武將軍霍戟親自挑選的孩子,他是明勝帝少時大荊最有名的將軍,霍家忠烈,霍老太太三個兒子都死在戰場上。霍戟兩個哥哥沒有孩子,輪到他挑大樑時,他在軍中戰死將士的孩子們中抱來了一個,給他取名叫霍雲平,教他養他直到自己死去。霍雲平是天生要當將軍的人,他志向也是如此,如今困在將軍府當個閒散公子,這不是他的出路。」
「鶴羽軍也同樣是如此。」
「百姓更是如此,大齊出生就帶著蛀牙,蛀牙之害七八年不顯,十年十一年不顯,可等到二十年、三十年後大廈再傾,砸死的又是多少百姓?」
江斂的眼睛像風吹散開的湖面,引著顏懷隱朝他墜落:「阿顏,如果你是個心惡的人,出了西北舊部,天高地遠,你隨便到哪裡都行。鶴羽軍和顏岫青,還有在皇宮中的皇后,不過是你的枷鎖,你拋了枷鎖,再也沒有人能困住你。」
「可你選擇來了,」江斂伸手去碰他的臉頰,「當你選擇來的那一刻,你就沒有了其他選擇。你甘心將枷鎖變為的責任,哪怕它重千斤,壓的你喘不過來氣。」
良久,顏懷隱歪了歪頭,看著他:「那你呢?」
江斂將與他十指相纏的手舉到兩人中間:「我不做你的責任,我做狂風暴雨中,為你擋雨的那個。」
他要做顏懷隱身旁永不背叛的那個,看著他劈開漫漫長夜,得到他想要的,河清海晏,天下大同的江山。
江斂知道他聽進去了,就捏捏顏懷隱的臉:「現在可以煩我了。」
「要打要罵,」他不常笑,可笑起來卻如冰雪消融,慢聲細語地哄著顏懷隱,「只要能出氣,我都不還手。」
顏懷隱道:「那你先站起來。」
江斂聽他的話站了起來,他剛站穩,下一瞬,懷中就陷入了一團柔軟。
他太高了,顏懷隱抱他時要踮起腳,才能撲進他懷中。雙臂摟著江斂脖頸,顏懷隱仰著下巴,小獸一樣,拿臉頰去蹭江斂的頸子。
江斂牢牢接住了他,將人鎖在了懷裡。他被蹭的心軟,將人又往懷裡摁了幾分:「不煩我了?」
「不煩你了,」顏懷隱道,「愛你。」
最後那兩個字說的又低又軟,卻如驚雷般炸響在江斂耳邊,炸的他良久無法做出反應。
顏懷隱在他懷中微微仰起頭,彎著眼去看他。他好像很疑惑,於是一字一句地喊他的名字:「江斂,你應該說你也愛我,因為我這麼愛你......」
接下來沒說出的話都被江斂俯身吞進了唇齒間。
顏懷隱總是這樣,每一次若無若有的勾引都藏在天真下,他什麼都懂,偏要這麼問。江斂覺得這樣的他眼角眉梢都含著嬌氣,也心知肚明這樣的嬌氣是自己縱容寵愛後的結果。
他將顏懷隱養的嬌縱了起來,這個意識讓江斂高興,就該是這樣,要更嬌氣些。
這份嬌縱是屬於江斂的,它只在江斂懷中綻開。江斂將大氅的帷帽兜在了顏懷隱頭上,將他密密實實地藏在了自己懷中,不露分毫。
他不允許任何人窺探這份嬌縱,連窗口漫進來的日光都不行。
顏懷隱被悶在帷帽的黑暗中,仰著頭與他接吻,像顆被銜住的糖,在不透風的空氣中,口齒間被侵\\犯帶來的眩暈讓他眼角泛紅,恍惚間他察覺江斂的手指正摁在他眼尾。
攥著江斂衣袖,懵懂中顏懷隱下意識地去依靠它,於是愈發將自己往江斂掌心中送去。
這很好地取悅了江斂,他摁了摁顏懷隱蓄了淚的眼角。
無聲的嘉獎。
——
他們沒有再知會李貴夫婦,而是放下了兩錠銀子,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