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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雲平愣在了原地,震驚道:「什麼?!」
他看見孫斥在和顏懷隱說什麼事,卻沒想到是說的這事。
江斂獨自進了朝華城,不要命了?!
「走吧,」柳尚青見他這副樣子,就明白了,「一道去看看。」
他不放心,又問道:「剛剛真沒什麼事嗎?」
「你是有媳婦的人,」霍雲平回想著顏懷隱剛剛的樣子,問他,「要是你媳婦獨自跑敵軍陣營里了,你怎麼辦?」
柳尚青道:「那就先去求主子,主子幫不了了,我一條爛命,大不了跟著她一道去。」
可他能求顏懷隱,顏懷隱卻無人可求了。
輪椅濺著泥水,霍雲平低了聲音:「主子與往常一樣,我剛剛確實沒看出來什麼不同。」
他見過顏懷隱私下和江斂相處的模樣,分明是很恩愛的樣子。如今江斂進城生死未卜,顏懷隱還能笑出來,又像是絲毫不在意。
霍雲平想不明白。
他們說著就到了顏懷隱屋前,顏懷隱用過的傘還立在檐下,傘柄處有些水,瞧上去孤零零的樣子。
霍雲平敲了敲門,幾個呼吸後,門就被打開了。
顏懷隱的身影從門內露出來,眉目盈盈。
「主子,」柳尚青和霍雲平行禮,「屬下聽孫大人說九千歲去了劉卿雲的鴻門宴......」
他話沒說完就被顏懷隱打斷了:「我知道了,孫斥給我說過了。」
「雨下得大了,你們先回去吧,」顏懷隱不欲在這個上面多說的意思,他如往常那般笑道,「路上當心。」
柳尚青一肚子安慰的話沒說出來就被堵在了喉嚨里,他明白自己這個主子的脾氣,到最後只能應了一聲:「主子保重。」
顏懷隱這麼站著,看著他們離開後,又注視了一會兒雨,這才關上了門。
顏懷隱又重新坐回了床上,床頭被他翻得有些亂,他的手搭在枕頭的位置。
枕頭被他弄到一邊,底下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顏懷隱指尖落上去,沒有碰到江斂昨夜剪下來的一縷發。
好像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他困頓中的一個幻覺。
顏懷隱靜靜坐在那裡,窗外的光從他眉梢滑到大袖上,他一張臉上沒什麼表情。
直到他感覺到被他喝下去的茶又順著往上頂,他舌尖壓不住了,眼睫才顫了顫。
不止是茶,五臟六腑都要扭曲地從他身體裡爬出來。
顏懷隱緊緊抿著唇,冷靜地從袖子裡掏出來一方乾淨的帕子,熟練地用帕子捂上唇,他微微弓起腰身。
一陣壓抑地咳嗽響起來,寂靜了一下午的屋子裡才有了點響聲。
片刻後,咳嗽聲止住,顏懷隱復又直起腰來,他平靜地把帕子從唇邊拿開,將沾了血的那一塊折在裡面。
誰都沒看見。
江斂五天都沒回來。
這五天裡顏懷隱和以往沒有什麼區別,虎符的事情還在找,江斂將東廠和錦衣衛的腰牌都留給了他,除去找虎符的那些人,剩下的人只要能和朝華城內的人取得聯繫,顏懷隱盡數派了出去,去找江斂的下落。
他把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條條。
離了江斂並沒有不能活,但如果顏懷隱倒下,所有的一切都會功虧一簣,這麼多條人命,都依靠著他,謀反的罪名誰也擔不起。
所幸顏懷隱沒有倒,這讓所有人都慢慢安下心來。
只有顏岫青發現了些不同,江斂在時,顏懷隱會好好吃飯,哪怕不想吃,江斂一看,他總會吃幾口。
如今吃起飯來,往往一整頓飯下來,顏懷隱只抿了兩口茶。一整頓飯的時間,顏懷隱多數在沉默地發呆。
糧食珍貴,他明令禁止過搞特殊,自然包括自己,飯桌上不吃,往往就意味著接下來就不會吃了。
顏岫青想勸,卻也勸不動,唯一能勸動他的人不在這裡。
加之顏懷隱將更多的事務交給她處理,顏岫青分身乏術,她隱隱知道顏懷隱的意思,悟到的那一刻,她只覺得血液都灼燒了起來。
顏懷隱見她這樣,笑意盈盈地勸誡她:「不要想的這麼簡單,若你做不到最好,我大可在全大齊挑個好苗子來。你如果走這條路,會比男人難很多。」
顏岫青知道他話中的意思,於是再不掩飾野心,愈發用起心來。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直到五日後的下午,朝華城望樓上在城牆上耷拉了一具沒有頭的屍體。
他們指著那具屍體說江斂死了。
兩方對峙這幾個月來,分別在邊緣處建瞭望樓,朝華城的望樓就建在城牆上,血淋淋的屍體掛在那裡,旁邊是人在敲鑼打鼓地大喊:「九千歲江斂死嘍!江斂壞事做盡,與前朝餘孽勾結,終於遭了報應,被左相斬殺於府中!死!嘍!......」
「放你爹的屁!」顏懷隱這邊的人也不甘示弱,但剛罵了一句,就被制止住了。
看清楚是誰後,他一時怔在了那裡。
顏懷隱上樓後一言不發,望樓站崗的士兵還沒作反應,只覺手臂一麻,下一瞬,手中的弓就到了顏懷隱手裡。
顏懷隱拿了弓,又隨手在他箭簍里摸了支箭。
箭搭上弓弦,拉滿,再鬆開。顏懷隱臉上沒什麼表情,半眯著眸,眼睫下一小片陰影。
呼嘯的風聲撕裂而過,對面頓時沒了聲息。